我接到电报，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。
当我冲进病房时，白露正虚弱地躺在床上，旁边睡着一个……女婴。
“是个女儿，”白露看着我，眼神里有些愧疚，“对不起，卫国，没能给你生个儿子。”
我看着那个小小的、皱巴巴的婴儿，心一下子就软了。什么儿子女儿，都是我的骨肉。
我俯下身，想抱抱孩子。
可当我伸出手时，那个叫“念念”的女婴，却仿佛受了惊吓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，小小的身子还在襁褓里瑟缩了一下。
她……在怕我？
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中。
白露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，轻声哄着，“念念乖，这是爸爸，别怕……都怪我，这孩子早产，身子弱，怕生。”
我看着她们母女俩，心里那种熟悉的、说不清的别扭感，又一次浮了上来。
这孩子，看着……好像比一般的早产儿要大一些？
04
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，很快就被初为人父的喜悦冲散了。
我给女儿取名陈念。我希望她能永远被父母思念、珍爱。
因为早产，念念的户口和出生证明都办得晚了些。白露说托了娘家亲戚的关系，才把事情办妥，让我别担心。
我对这些文书上的事情一向不敏感，部队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，确认了妻女平安，我就匆匆归队了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念念在大院里慢慢长大。
可她，跟我一点都不亲。
每次我休假回家，想抱抱她，她都会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，躲到白露身后，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，怯生生地看着我。
白露总是笑着解释：“这孩子，打小就怕生，尤其怕穿军装的。你这一身气势，吓着她了。”
大院里的其他孩子，哪个不是把军装当成最威风的衣服，哭着喊着要穿？偏偏我的女儿，怕我。
我心里不是没有疙瘩，但每次看到白露为了这个家操劳得日渐消瘦的脸，就把那点不舒服压了下去。
直到念念三岁生日那天。
我特地请了假，从市里百货大楼给她买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，还有一个在当时看来十分稀罕的洋娃娃。
可我把礼物递给她时，她却看都不看一眼，转身跑进了屋里。
我拿着礼物，尴尬地站在院子里。
晚上，我听见白露在屋里小声地教训念念。
“你怎么回事？爸爸给你买礼物，你怎么能甩脸子？”
“我不要！我讨厌他！”念念的声音尖锐又倔强。
“你这孩子，胡说什么！他是你爸爸！”
“他不是！我爸爸才不是他这样的！”
屋里传来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，接着是念念撕心裂肺的哭声和白露的怒斥。
我推门进去，看到白露扬着手，念念捂着脸，哭得喘不过气。
“你打她干什么！”我一把拉开白露。
“你听听她说的混账话！”白露气得浑身发抖，“我……我不好，没把孩子教好。”
我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女儿，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。我蹲下身，想去安慰她，可她却哭着躲开了。
那一晚，我们一家三口，第一次分房睡。
我躺在书房的行军床上，翻来覆去，怎么也睡不着。
女儿那句“他不是我爸爸”，像一根刺，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。童言无忌，可有时候，孩子的话才最真实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