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道过了多久,有人发现了我,打了120。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,已经快不行了。医生说我腹部中了五刀,失血过多,孩子保不住了,需要立刻手术,手术费要三万块。
医院的人翻我的手机,只有阿杰的号码。他们给阿杰打了电话,他来了,可当医生说要交三万块时,他皱着眉说:“我没那么多钱,我跟我妈商量一下。”他去打电话,回来后说:“我妈说家里没钱,要不你们先做手术,钱我以后再还?”医生不同意,说必须先交押金。阿杰站在走廊里,打了一圈电话,最后跟医生说:“我没办法了,你们联系她家人吧。”
医院的人通过警方,找到了我爸爸的电话。那时候,我爸爸正在河市老家的工地上,在三米高的脚手架上捆钢筋。电话接通后,医生说:“您是唐文婷的父亲吗?她在东海被人捅了,急需手术。”
我爸爸听到这话,腿一软,从脚手架上摔了下来。膝盖磕出了血,他却顾不上疼,爬起来就往火车站跑。他身上只有几百块,跟工头借了两千,又跟邻居借了六千,凑了八千块,连夜坐上了去东海的火车。
火车晃了十四个小时,爸爸没合过眼。他穿着沾着水泥的衣服,裤腿上还沾着血,拎着一个破旧的布包,冲进急诊室。医生说手术费要三万,他手里只有八千。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给医生、护士作揖:“求求你们,救救我女儿,钱我一定凑够!”
他拿出手机,给所有认识的人打电话,一遍遍地说:“我女儿快不行了,求你们借我点钱。”有的人借了,有的人挂了电话。最后,他跟老家的王叔说,把家里的老房子卖了——那是爷爷传下来的房子,墙上还贴着我小时候的奖状。王叔说:“老侯,房子卖了,你住哪?”爸爸说:“只要我女儿能活,我住哪都行。”
老房子以五万块的低价卖了。爸爸拿着钱,跑回医院,交了手术费。手术做了三个小时,他就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,等了三个小时,没吃饭,没喝水,眼睛一直盯着手术室的门,像一尊雕塑。
我醒过来的时候,看到的是阿杰。我忘了疼,急忙问:“阿杰,你一直在这吗?我爸来了吗?他同意我们在一起了没?”阿杰往旁边挪了挪,我才看到爸爸——他头发白了一半,脸上全是疲惫,眼睛通红,布满血丝。他穿着那件沾着水泥的衣服,裤腿上的血渍干成了褐色,手里端着一碗热水。
没等我说话,阿杰开口了,语气轻飘飘的:“婷婷,你没事就好。我妈说了,这孩子没了也没关系,以后咱再要一个。”
我愣住了,看着阿杰没表情的脸,又看看爸爸。爸爸手里的搪瓷杯“哐当”掉在地上,热水洒了一地,溅湿了他的鞋。他蹲下去捡杯子,我看到他的手在抖,指尖被杯子的缺口划开一道血痕,血珠渗出来,可他像没知觉似的。
那一刻,我心里像被刀扎了一下,比腹部的伤口还疼。我看着爸爸佝偻的背影,突然想起我走的时候,他蹲在麦地里抽烟的样子。我张了张嘴,想说“爸,对不起”,可话到嘴边,却变成了眼泪。
爸爸捡起杯子,没看我,只是低声说:“你好好养着,我去给你买粥。”他走了,背影比在工地扛钢筋时还弯。我看着他,突然觉得,我好像把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弄丢了,再也找不回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