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个空间鸦雀无声,只有中央空调发出沉闷的喘息。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。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才勉强抑制住身体的颤抖和眼眶里那股汹涌的酸胀。我缓缓弯下腰,手指触碰到那张冰冷光滑的纸张,用力地、死死地攥住,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。不敢抬头,不敢看那些目光。我死死盯着许薇那双昂贵高跟鞋闪闪发亮的尖头,用尽全身力气,才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破碎:“好,我走。”
转身离开工位的每一步,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。身后那片无形的目光沼泽,几乎要将我吞噬、溺毙。直到电梯门合拢,隔绝了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,身体里紧绷的那根弦才“嗡”地一声断裂开,靠着冰凉的金属厢壁,大口喘着气,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现在,站在泥沼巷这片弥漫着腐味的空气里,陈立的短信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。我抬起头,逼退眼底那股该死的温热。
巷子深处,一块歪斜的、霓虹灯管坏了一半的招牌在暮色中苟延残喘。几个残缺不全的字勉强拼凑出“极速在线网吧”的名字。门玻璃上糊着一层厚厚的、油腻的污垢,几乎看不清里面昏黄的光线。
就是这里了。我深吸了一口混杂着油烟和灰尘的空气,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玻璃门。
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浑浊气味扑面而来——劣质烟草燃烧后的呛人烟雾、过期泡面调料包的廉价咸香、无数台电脑主机散发出的灼热焦糊味,还有……人体的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。它们混合在一起,形成一股粘稠的、闷热的屏障,沉重地压在胸口。
网吧里光线昏暗,只有一排排老旧的CRT显示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,映照着一张张沉迷在虚拟世界里的、苍白而年轻的脸。键盘被敲击得噼啪作响,夹杂着几句亢奋或颓唐的国骂。
“包夜还是临时?”柜台后面,一个光着膀子、露出大片青黑色纹身的光头男人懒洋洋地抬起眼皮,嘴里叼着半截快要燃尽的烟卷,烟灰簌簌地掉在他油腻的黑色背心上。
“临时。”我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光头男没看我,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,在柜台布满黏腻手印的玻璃板上敲了敲:“身份证,押金二十。包间加十块。”他吐掉烟屁股,用脚碾了碾。
我拿出身份证和钱包。手指划过干瘪的夹层,里面孤零零地躺着一张皱巴巴的百元钞,还有两张十块和三枚硬币——83块,这是我此刻的全部身家。呼吸滞了一下,我抽出那张百元钞票,连同身份证一起递过去。
光头男随手把身份证在旁边的感应器上蹭了一下,扔回给我,又从抽屉里摸出几张脏兮兮的零钱:“押金二十,临时机普通区五块一小时,给你开三个小时,找七十五。”他把一把塑料钥匙和一个写着机号的油腻小牌丢在柜台上,动作粗鲁,“A区,最里面靠墙那台。别乱动东西啊,弄坏了照价赔。”
我默默抓起钥匙和零钱,收起那张皱巴巴的百元钞和七十五块找回的零钱,纸币边缘沾着对方指尖的油污,触感令人作呕。钱包重新变得空空荡荡,只剩下那七十五块和三个硬币,轻飘飘地躺在夹层里,几乎感觉不到重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