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钻进图书馆三楼的窗缝，林微抱着三本厚厚的现当代文学史，在书架间的窄巷里艰难转身。指尖刚触到最高层那本《穆旦诗集》，脚踝突然撞到铁质阅览桌的腿，整个人像被按了加速键的多米诺骨牌，怀里的书哗啦啦砸在地上，紧接着是更密集的纸张散落声。
“抱歉！非常抱歉！” 她慌忙蹲下去捡，视线里闯入一双沾着墨痕的白球鞋，往上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，最后定格在男生紧蹙的眉峰上。对方手里的文件夹摔在地上，几十页印着蓝色公式的报告正以狼狈的姿态铺满地面，像是被撕碎的星空。
“走路不看路？” 男生的声音比中央空调的冷风还凉，林微抬头时正好撞见他垂眸的瞬间，睫毛在高挺的鼻梁投下一小片阴影，“这些是实验组三个月的观测数据。”
她的指尖触到一张飘到脚边的报告纸，上面的薛定谔方程扭曲地盘旋着，像条吐着信子的蛇。“对不起，我帮你整理……” 声音细得像蚊子叫，手指却在发抖，那些字母和符号认识她，她却不认识它们。
男生弯腰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松木香，林微注意到他左手虎口有块浅褐色的疤，像是被笔尖烫伤的痕迹。他没再说话，只是动作利落地将报告按页码归拢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林微想帮忙按住散落的边角，却被他不着痕迹地避开。
“算了。” 他把最后一张纸塞进文件夹，转身时衣摆扫过林微的手背，冰凉的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。直到那道清瘦的背影消失在阅览区尽头，林微才发现自己还维持着半蹲的姿势，心跳得像要撞碎肋骨。
那本《穆旦诗集》躺在地上，扉页被摔出一道折痕，像道无法愈合的伤口。
接下来的一周，林微总能在校园里捕捉到那道身影。周三早上的林荫道上，他被一群拿着物理习题册的女生围住，侧脸在晨光里白得近乎透明，回答问题时眼皮都没抬一下；周五下午的公告栏前，他盯着奖学金公示名单，手指在 “江熠” 两个字上停顿两秒，转身时正好与抱着画板的林微对视，那双黑眸里的淡漠像结了冰的湖面。
“那就是物理系的江熠啊，听说智商 160+，大一就跟着教授做量子力学实验了。” 室友趴在宿舍栏杆上，指着篮球场上投篮的身影，“可惜是座冰山，上次系花递水都被冻回来了。”
林微顺着她的目光望去，江熠正被队友勾着脖子往场下走，额角的汗珠滑进衣领，露出一小片锁骨。他扯下手腕上的运动毛巾擦脸时，林微忽然想起那天在图书馆，他文件夹里夹着的半片干枯枫叶 —— 和自己书签盒里那片几乎一模一样。
周六傍晚，林微抱着《穆旦诗集》再次走进图书馆。那本放在高层的诗集被人挪到了中层的显眼位置，扉页的折痕处夹着张浅灰色便签。她指尖发颤地抽出来，上面是棱角分明的字迹：
“第 17 页第 3 行，‘沉默的亚细亚’后漏标了破折号。—— 江熠”
便签背面，用极轻的笔触写着一行小字，像是随手演算的草稿：x³-3x+1=0 的三个实根分布在 (-2,-1)、(0,1)、(1,2) 区间。
窗外的桂花香突然变得浓郁，林微把脸埋进诗集里，鼻尖蹭到粗糙的纸页。她想起上周被撞散的报告，想起篮球场边他被阳光晒红的耳尖，忽然发现那道看似冷漠的公式里，藏着她读不懂的注解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