侍卫们手脚麻利地清扫出一块干净地方,又从行李中找出备用的蜡烛点燃。昏黄的光晕在风中摇曳不定,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,却将殿内其他角落衬得更加幽深难测。
“你们也辛苦了,轮流歇息,注意警戒。”我吩咐下去,自己则走到那勉强算干燥的角落,靠墙坐下。奔波一日,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于荒庙,疲惫感层层涌上。烛火的光影在神像脸上跳跃,那模糊的五官似乎也跟着活动起来。
我闭上眼,思绪却难以平静。不知怎的,竟想起离京前,恩师特意将我唤至书房,谆谆叮嘱:“青州地界,民风虽淳,然山水迢遥,吏治旧弊尤存。此去,当如履薄冰,切记‘清、慎、勤’三字,勿负圣恩,勿负平生所学。”字字句句,犹在耳边。
还有…还有那位悄然赠我玉佩的老人……
思绪飘远,意识渐渐沉入一片混沌。风雨声似乎远了,又似乎钻入了梦里。也不知睡了多久,胸口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灼热,烫得我猛然惊醒!
心跳如鼓,在寂静的破庙里格外清晰。那热意来自贴身佩戴的玉佩,此刻竟像一块烧红的炭,紧紧烙在胸膛上。
我下意识地伸手入怀,攥住那玉佩。指尖触及,竟被那惊人的热度灼得微微一颤。怎么回事?这玉自幼佩戴,向来温凉如水,从未有过如此异状!
烛火不知何时已变得极其微弱,只剩豆大的一点昏光,苟延残喘般跳动,将整个殿堂浸入更浓重的阴影里。风声呜咽,从破窗棂、从门缝钻进来,带着湿冷的水汽,吹得我后颈寒毛倒竖。
我猛地抬头,目光急扫过昏暗的庙堂——泥塑的神像、积灰的供桌、蜷缩在门口打盹的侍卫……一切似乎并无异样。
可下一瞬,我的视线凝固了。
神像之后,那最深最暗的阴影里,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。像是一团更浓的墨色从黑暗中分离出来,悄无声息,缓缓挪出。
是一个人影。
一个佝偻着背、拄着一根歪扭树枝当拐杖的白发老妪。她一身粗布衣衫褴褛不堪,颜色难辨,干枯的白发乱蓬蓬地披散着,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。她走得极慢,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,仿佛只是一片枯叶被风吹了出来。
她何时进来的?侍卫为何毫无察觉?这荒山野岭、暴雨深夜,怎会突然冒出这样一个老人?
无数疑问瞬间挤塞脑海,让我周身血液都凉了半截。我僵在原地,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从神像后的阴影里挪出,蹒跚着,走向我所在的角落。
她在我身前五六步远处停下,微微抬起头。昏昧的烛光勉强照亮她布满深深皱纹的下半张脸,皮肤干枯得像老树皮。她的目光似乎落在我刚刚因灼热而下意识按在胸口的手上——那块滚烫的玉佩,正被我紧紧攥在掌心。
寂静中,她忽然开口了,声音嘶哑得如同枯枝摩擦,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,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入我耳中。
“年轻人……”
我屏住呼吸,指尖在玉佩上收紧,那灼人的温度源源不断传来,几乎要烫伤手心。
她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枯瘦的手,指向我的胸口,那双隐在白发后的眼睛似乎骤然亮起了极细微的两点幽光。
“你这护心玉……可是故人所赠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