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一凝魂不守舍地坐在教室里,班长正在带领大家念书:“那么,人要做有用的人,不要做只讲体面,对别人没有好处的人。”
班长每念一句,沈一凝都觉得是在说她。长这么大,没干过坏事,没撒过谎。头一次干这种事,心拔到嗓子眼,怎么也掉不下去。
昨晚想了一夜,还是迈不过良心的槛。
沈连贵告诉她,那人叫季中临,是空军部队的军官,家里还有将军级的老爷子,只要季中临肯带她离开沈家庄,她就能逃出生天。
可是道德良知强烈谴责她的诬赖行径。
在学校又琢磨一上午,出校门时,她决定彻底放弃赖上季中临的念头。
怎么能把自己糟烂的日子强加在别人头上?像季中临这样的男人,说不准早就定了亲,有中意的女人,根本也不可能把她带走。
经过田间地头,沈一凝看见季中临加入了生产队,正在跟生产队队长学着怎么扶犁,学得有模有样,强壮有力的臂膀扶住犁梢,犁铧压下去的深度平整均匀,遇到石块,他还知道抬犁避让。
高大挺拔的身姿,俊朗英气的面容,自信昂扬的笑容,整个人在太阳下熠熠生辉,好像干什么都能成,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。
这更让沈一凝感受到与季中临之间的距离,十万八千里那么远,在地球的两端,可望而不可即。昨天脑子一热想出来的馊主意简直是个笑话。
她换了一条稍远的路回家,避开与他见面。
其实,季中临早就看见沈一凝,见她发呆了一会儿,走了。他现在对这个女人没有一点好印象,顶着一张漂亮脸蛋,心肠比蛇蝎还毒。就这还当老师,误人子弟。
沈一凝回家晚了,赶紧洗手做饭,正是秋收农忙时节,生产队壮劳力们中午也不停歇,家里妇女们负责送饭。
她手脚麻利,很快热好玉米饼子,用一个鸡蛋炒好两大盘咸菜,用饭盆和包袱装好,送到田里。
沈驴蛋带着两个儿子坐在地头休息,沈三全看见姐姐来,喊了一声“姐”,沈二柱没理沈一凝。
沈一凝给父子三人递筷子吃饭,自己拿了个饼子,坐在一边,心不在焉地慢慢啃。
沈驴蛋枯柴般的手突然伸过来,指甲缝里嵌满黑泥,一把攥住她的手。
冰冷的湿滑感瞬间穿透沈一凝。她紧张的看着那张布满沟壑的脸,惴惴不安地问:“爹,咋了?”
“咋了,你说咋了,想寻死是不?”粘腻的唾沫星子随着沈驴蛋一张一合的嘴溅在沈一凝脸上。
沈一凝甚至能闻到那股酸腐的混合了烟臭的浓腥,一颗心在腔子里“咚咚”狂跳,她害怕的咽了咽口水,小声辩解:“没有,爹,我洗澡,不小心,滑下去了。”
沈二柱说:“爹,咱把大有哥叫来,让大有哥去找那当兵的算账。我姐是他要过门的媳妇,他肯定饶不了那个当兵的。”
“就是,爹,叫大有哥来。”沈三全附和。
“不,爹。”沈一凝鼓起勇气解释,“季首长是好人,我想明白了,他在救我,不是占我便宜。”
李大有外号李大麻子,叔伯兄弟众多,沈一凝担心他叫上兄弟们去找季中临麻烦,季中临一个人怎么也对付不来一大帮子男人。
“爹,真的,他没有欺负我。”沈一凝急道。
沈驴蛋松开沈一凝的手,狠狠剜了她一眼,一双浑浊的眼睛算计来算计去。
他收了李大有不少彩礼,两家还约好,等李大有跟沈一凝结婚,二柱也跟李大有的妹妹结婚。
如果沈一凝死了,全家都跟着玩完。沈驴蛋没想到沈一凝会不声不响的寻死,这给他提了个醒,要把结婚日子提前,火速把沈一凝嫁出去。
嫁出去后,再寻死,就跟他没关系了。
“你回去。”沈驴蛋命令。
“爹,季首长真的没有欺负我,是我误会他了,我没骗你,他——”
“回去!”沈驴蛋怒道。
沈一凝不敢不听,心里想着要不要给季中临通风报信,又拿不准沈驴蛋到底会不会找李大麻子。左思右想,只好先回家,下午她还要去学校上课。
沈一凝一走,沈驴蛋马上派沈三全把李大麻子叫过来。
四个男人聚在地头,商讨大事。
沈驴蛋说:“麻子啊,昨个,凝凝洗澡掉到河里,被支书家里来的那个当兵的捞上来,又摸又亲。你能忍不?”
李大麻子一听,搁头顶抹绿浆的事,谁能忍,“那王八操的在哪,看我一铲子铲不死他,这个混在人民军队里的臭老鼠屎。”
沈二柱趁机说:“那男的现在在支书那队干活儿呢。”
李大麻子扛起铁锹,一溜烟不见了人。
沈三全担心道:“爹,大有哥不会惹出什么事来吧?”
沈驴蛋“嘿嘿”笑两声,“大麻子是纸糊的老虎,干不出什么大买卖,就是让他去骂两句那当兵的,早上那口气你爹还没喘匀。”
李大麻子身材魁梧,又高又胖,一脸麻子看着老实巴交,心眼不少。三转两转绕到季中临干活的地头,躲在还没收割的玉米地里,侦察形势。
他很快辨认出一个陌生的面孔,扛着铁锹学锄地,沈卫军在一边时不时狗腿的给男人递水壶喝水。
眼见那男的身高腿长,汗衫袖子卷到肩上,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块,偶尔掀起衣服擦汗,腰腹肌一看就能把人打出屎来。
李大麻子心思一转,也有了计较。他慢悠悠地扛着铁锹回到沈家父子干活的地头,招呼干活儿的爷仨过来歇会儿。
沈驴蛋见李大麻子全须全尾,不像是打过架,“这么快回来了,那当兵的说啥?”
李大麻子不咸不淡地说:“反正承认了呗。人家官大,我可不敢得罪。不过这哑巴亏,我一大老爷们也不能干咽下去。”
沈二柱纳闷:“大有哥,你想干啥?”
李大麻子扔掉铁锹,挺直腰背,汉奸当道:“当初我愿意娶一凝,说白了,就是觉得她长得好看。那现在她被人又亲又摸的,掉价了。”
沈驴蛋心凉半截,直勾勾的盯着李大有,觉得他脸上的麻子像虫子一样惹人厌。
李大麻子继续说:“她掉价了,我也不能亏,原来我们家答应送的自行车,就算了吧。”
“那怎么行!”沈三全第一个反对,沈驴蛋当初说好了,自行车送来之后给他,“大有哥,你不能说话不算话。”
“要怪就怪你姐,谁让她往水里钻。”李大麻子哼一声,扛起铁锹,悠哉悠哉走了,女人被摸一把值一辆自行车,反正没让人睡,摸一下又掉不了一块肉。这笔买卖真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