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枪的汉子失血过多，晕倒在地上，一动不动，除了沈一凝，其余人都晓得他死不了，打中肩胛骨，离心脏还远着呢。
可沈一凝不知道啊，以为自己开枪打死了人，脸色刷白刷白，后背冷汗热汗交替往外冒，瞬间湿透衣衫。
季中临三两步奔到她身边，沈一凝还保持着开枪的姿势，他接过她手里的枪，伸出手臂捞她入怀，这一枪几乎吓破她的胆，整个人像得了脑血栓，浑身抖得不停，眼神直愣愣的。
跟他第一次上前线开枪杀敌的怂样差不多。
她扒着他的肩膀，小声哭：“我杀人了，会坐牢的。我不要坐牢，你能不能跟警察说说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别怕，你很勇敢。”他用力抱紧怀里的人，安慰她：“沈一凝同志，危急时刻，你神勇过人，百步穿杨，你的英雄事迹一定会在全国流传开来，下一步，中央还要召开大会表彰你呢，今年的三八红旗手非你莫属，做什么牢。”
沈一凝听了伪政委的话，备受鼓舞，泪不流了，汗不冒了，脑海里闪过自己胸戴大红花上台领奖的场面。
光荣！
形势急转直下，刘翠英和老头捞起中枪的汉子，和另一名大汉，撒开腿就跑。
“砰！”
第二枪精准地打在老头脚后的地面上，碎屑溅起，弹头反弹的尖啸声让老头彻底僵住。
季中临喊：“谁敢往前跑一步，别怪子弹不长眼。”
他看了眼手中的枪，“你们这帮人够能耐，67式7.62毫米微声手枪是给特种部队配的。65年开始研制，67年设计定型。这都能搞到手，看来不止贩卖人口那么简单。”
老头喘着粗气，转过身，缓缓举起手，投降，“你到底是什么人？”
季中临：“关你屁事。”
刘翠英眼珠一转，“大妹子，他嫌弃你不能生孩子，跟别的女人好，你还救他，活该你被他家里人打，醒醒吧，别犯蠢了。”
沈一凝看一眼刘翠英，又看一眼季中临。
刘翠英教唆她：“你打他啊，把自己这么多年的怨仇发泄出来，不然以后等他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，你可没机会了。”
“你甭在这里挑拨离间。”季中临嗤笑，这帮人贩子，脑袋转得还挺快，死到临头，还要戳一杆子打枣，“我和我老婆情比金坚，怎么着，打算让我们窝里斗，然后趁乱逃跑？省省吧。”
刘翠英被看穿不死心，继续劝沈一凝：“大妹子，想想他怎么对你的，你能忍得住？”
沈一凝一脸看破红尘：“大姐，你的好意我心领了，他想离就离，我也无所谓了。只要他过的幸福，儿孙满堂，牺牲我一个人又怎么样。”
季中临余光瞄见她贤妻良母的大度样，小声道：“别演了，行不行？这么喜欢演戏，回家演个够。我陪你演，智取威虎山第一场——乘胜进军。”
沈一凝真的很喜欢表演，还没演够，此情此景，她刚开了枪，打中了人，季中临却夸她勇敢，情绪大起大落，心里慷慨激昂。
对着刘翠英大义凛然道：“我要把我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。”
“不拘泥小情小爱，舍小家为大家。”
“保尔柯察金说过：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：当他回首往事时，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，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愧。当生活用铁环把你箍住时，坚强才是最光荣的......”
刘翠英：“......”
季中临听得笑出声来，“说你胖，你还喘上了。”
正演在兴头上，被人打断非常不爽，她作妖的手拧他腰间的肉，“讨厌，还没说完呢。”
想说没机会了，杂乱的脚步声和车轮子转动声传过来，民警们骑自行车浩浩荡荡的奔赴现场。
人贩子被民警带回派出所，季中临和沈一凝也跟过去协助做笔录。
季中临手臂受伤，被撩了一棍子，赵兰派人去卫生所把医生叫来，帮他消肿化瘀。
沈一凝陪在旁边，认真观察医生揉搓的手法，时不时举起手跟着学，偶尔还要问两句是不是这样捏那样搓。
医生打趣她，“你要偷师？”
沈一凝赶紧摇头，“我怕等他回到村里，没有医生为他揉搓，好得慢。”
医生笑着说：“你想得真周到。”
赵兰惊讶：“原来你真是季少校的爱人。”
“不是。”沈一凝立即解释，“我和他是......朋友。”
季中临舌尖散漫扫过牙床，没说话。
派出所所长刘为民亲自来感谢季中临，握着他的手说：“中临同志，这次抓捕人贩子，你立下头等功，我一定要写感谢信，寄到空军第三基地，感谢你的鼎力相助。”
季中临说：“这次能抓到人贩子，沈一凝同志功不可没，刘所长，她是沈家庄的老师，麻烦您也写封感谢信给教育部门。”
刘为民来之前已经听说沈一凝开枪的事，只是没想到见到真人，这么漂亮。
她有些害羞的立在季中临身侧，看着年龄不大，长得如花似玉，比五朵金花阿诗玛还好看。
刘为民热情地与沈一凝握手，“沈老师，女中豪杰，临危不乱，我可是听说了，打中人贩子那一枪是你开的，你还会开枪呢？”
沈一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“我看电影里的游击队员都是那么开枪。”
“巾帼不让须眉，必须给你记一功。”刘为民见外面天色不早，“都没吃饭呢吧，晚上我请客，去国营饭店好好吃一顿。赵兰，把这次行动的同志们都叫上。”
“是，所长。”
刘为民嘱托季中临和沈一凝好好休息，天太晚，沈家庄离得远，夜里赶路不安全，等会儿给他们开介绍信去招待所住一晚。
“你们歇着，我还要写材料汇报案子。”
刘为民转身要走，沈一凝忽然拉住他的胳膊，清澈的大眼睛望着他，试探问道：“刘所长，您能给我开封介绍信吗？”
季中临看她，她想离开沈家庄？
刘为民问：“你要介绍信干什么？”
沈一凝咬了咬唇，刚才听到“介绍信”三个字，一冲动，问出口，其实还没想好。
也许早就想好了——离开沈家庄。
户口本在沈驴蛋手上，没有户口本，去到别的地方，万一查户口，解释不清。
但如果有介绍信，就能解释。
外出需要“介绍信”，否则寸步难行。买车票住旅店、招待所都需要介绍信。到达目的地没有介绍信就没有单位接待，路途中还可能会受到盘查甚至被扣留。
她想了想，说：“我只有初中文化水平，以前考上高中，家里穷，上不起学，但我一直想要再学习，我爹不同意。我想请您给我开封介绍信，允许我去省城或者其他地方的高中旁听，这样我也能劝服我爹。”
“想学习好啊，你爹思想不开化，不过村里人一直不把学习当回事。”刘为民说，“这样，我给你开介绍信，明天让人拿到教育局盖章，像你这样的人才，被埋没多可惜。”
“真的？”沈一凝高兴地眼泛泪花，要不是当着众人的面，她肯定比中举的范进还疯，范进中举摆脱卑微与贫困，她有介绍信，就能甩掉李大麻子，沈驴蛋，飞向广阔天地。
“谢谢您，刘所长。”
那快乐的清丽容颜，再怎么藏着掖着，都被弯成月牙的眼睛出卖。
季中临自打认识沈一凝以来，没见她这么高兴过，红唇与星眸湿润艳丽的比花朵还娇嫩。
赵兰说：“一凝同志，你真该去演电影，你比电影里的女主角还好看。”
晚上，一行人在国营饭店庆功。
沈一凝神情有些疲倦，兴致缺缺。
季中临悄声问道：“怎么了你？吃肉还不高兴？”
“今天真的不回去了吗？明天咱们回去，我爹肯定又要盘问我，可我想等明天拿到介绍信再回，不然我心里不踏实。”沈一凝忧心忡忡。
季中临说：“今天肯定不回了，吃完饭，咱俩去招待所住一晚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