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一凝提着六个包子回来,季中临目瞪口呆,今天天气不错,万里无云,不适合扇人,算那老头躲过一截。
六个包子全是猪肉白菜馅儿,带回村里给小草和小梅解解馋,季中临在沈卫军家这些天,沈家人对他好的没话说。
沈一凝坐上自行车后座,季中临载着她去派出所拿介绍信。
一路上,沈一凝激动的心快要扑出来,自从决定认命嫁给李大麻子,没有一天晚上睡得踏实,半夜总是被噩梦惊醒,想到以后身边躺着李大麻子,那种滋味比伤口撒盐更痛苦。
但现在,一切都有了希望。幸运,在数不尽的明天。
到派出所,民警赵兰说,介绍信送到教育局盖章去了,顺利的话,等会就能拿回来。
“你们坐会儿吧,我要去审讯昨天抓的人贩子。”赵兰夹着笔记本,往外走。
季中临问:“我能去听听吗?”
赵兰说:“能,不过你们要坐在门外。”
沈一凝也好奇,和季中临一起坐在审讯室门外的长椅上,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。
听声音,赵兰审问的是刘翠英。刘翠英说自己不直接参与人口买卖,只负责通风报信,经常在派出所门口蹲点,一旦看到警察出动,马上就会通知同伙提防。
有时警察出动不是为了抓人贩子,刘翠英也会告知同伙,小心驶得万年船。
刘翠英同时负责采买日常用品,供她爹和两个兄弟出远门买卖人口。
至于枪,她随身携带的原因一是为了自保,二是一旦来不及通知家人逃跑,鸣枪能转移警察注意力,也能更快的让家里人听见。
他们一伙人在镇上住了好几年,这里偏僻,人少,本来打算再干几票收手,没想到被警察盯上。
赵兰审讯完刘翠英,下一个审讯刘长喜。
刘翠英被警察押着走出审讯室,看见季中临和沈一凝坐在门口,问了一句:“你俩到底是不是两口子?”
事到如今,无需隐瞒,沈一凝摇摇头:“不是。”
“姑娘,你是真会演戏,这么能演,咋不去当演员?”
沈一凝说:“我想当演员呢,以后我演电影,等你从牢里出来,给我捧捧场。”
她说话慢声细气,一向又正经,说没影的事也好像能成真似的。
刘翠英咧嘴笑了一下,“那我死不了,出来看你演的电影。”
警察押着老头刘长喜过来,这老头秃了,顶着尖尖的脑袋,两条眉毛斜上挑,一脸精明相。
进审讯室之前,老头睨了一眼季中临。
季中临回瞪他,“看你爹啊看。”
“没大没小!”刘长喜骂一句。
审讯室里,赵兰问刘长喜从什么时候开始干贩卖人口的勾当。
刘长喜自觉说多说少都是死刑,吊儿郎当地歪着头不肯说。
赵兰和另一名民警又问他几个问题,不管问什么,刘长喜愿意说两句就说两句,不愿意说闭上眼,假装睡觉,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儿。
气得赵兰离开审讯室,捂着胸口平复情绪。
季中临说:“小赵同志,要不我替你去审问?对付这种人,我在行。”
沈一凝凑近他耳边,低声说:“你是不是要去扇他?”
“这都被你猜对了。”季中临伸手刮一下自己鼻子,“能动手咱就掰吵吵。”
自古军警是一家,赵兰摆摆手,示意季中临进去,她和沈一凝坐一起,听季中临审讯。
季中临走进审讯室,往刘长喜跟前一站,老头掀开眼皮瞧他一眼,意兴阑珊地又闭上。
人之将死,怕他个蛋。
“把眼睛睁开!”季中临冷冷道。
老头不理人,天王老子来了,也奈何不了他。
季中临看他一会儿,故意把两只手举到他脸前,左手捏右手,捏的“嘎吱”作响。
刘长喜猛地睁开眼,急切出声:“现在不准严刑逼供。”
“我又不是警察。”季中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“打死你为国家省颗子弹。刘老头,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:酒是穿肠毒药,色是刮骨钢刀。”
“不过这里没有酒,更没有女人,但是有刮骨刀。”
刘长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,“你,你,你想干什么?”
“干什么?”季中临绕到刘长喜身后,“啪”,抬手削他一脑袋,响亮清脆。“你这凸脑袋长得不错,信不信我给你砸凹了?”
他握起拳头,砸钉子似的不太用力地砸两下刘长喜脑袋,“可以,就这儿。”
季中临转到刘长喜面前,“扑,扑”,往拳头上飞两口唾沫,手扬得高高的,“我砸!”
“我说!”
刘长喜慌忙举手抱住头,缩起脖子。
“这就对嘛,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,螳臂当车,终究挡不住人民的期盼和滚滚向前的历史潮流,“三股势力”“两面人”宣扬“恨”和“分裂”,走“狭隘”“封闭”的路,只会自绝于人民,自绝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实践。”
门外,沈一凝偏过头,忍不住笑,这人真是,随时随地,给别人上政治教育课,看来没少被教育。
季中临问:“什么时候第一次贩卖人口?”
第一次做坏事记得格外清楚。刘长喜连想都不用想,“二十年前,抓了个女人,但没挣到钱。那时候没经验,不知道那女的怀了孕,没人买,不值钱。”
季中临:“哪里绑的女人?”
“离上海不远,说是去投奔丈夫。”
“卖到了哪里?”
“就沈家村那附近,没人要,留那儿了。”
“还记得女人叫什么名字?”
刘长喜摇摇头,“早忘了,就记得挺好看的,以为能卖个好价钱。”
他低下头,回忆当年的事情,“欸,我想起来了,叫什么霞。”
“砰”,审讯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,沈一凝冲到刘长喜面前,眼尾泛着薄红,“那女人是不是叫张霞?”
刘长喜愣了。
沈一凝攥紧他的领口,大声吼:“你快说,不然我扇你了。”
“我想不起来她姓什么,好像是姓张。”他看着沈一凝,“她,她跟你一样,鼻子上长了个痣。这我记得很清楚,她当时不知道我是人贩子,还说这叫美人痣。”
沈一凝喉咙发紧,几乎站不稳,抖着唇问:“她的丈夫在哪里?”
“说在上海,搞科研。”刘长喜明白了,这女娃是张霞肚子里的孩子。
命运如环,环环相扣。
二十年前,刘长喜绑架张霞,祸害了她一辈子。二十年后,本来可以逃走的,被张霞的孩子一枪送进大牢。
沈一凝咬着牙,眼泪夺眶而出,她扬手狠狠打了刘长喜一巴掌,“畜生!你毁了我娘和我的一生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