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奉旨行医”,说好听点是让他名扬天下,可说的不好听了,不就是让天下人监视他嘛?
他会不会医术,医术有没有那么牛逼,全都能验出来。
只要他治错一个人,或者,只要他露出任何一点马脚,等待他的,就是满门抄斩。
甚至是株连九族。
好一招“捧杀”!
这位开国皇帝的心思和手腕,果然够深够狠。
“福伯,”
叶玉轩终于开口,声音平静,“有些事,三言两语说不清楚。你只需知道,这是我们叶家天大的机缘,也是天大的考验,我们应下就是了。”
他环顾四周,看着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小院,不再有一丝留恋。
“去,把东西都收拾一下。”
“我们……要搬家了。”
他转过身,望向金陵城的方向。
不成功便成仁。
游戏,才刚刚开始。
皇宫,奉天殿。
朱元璋端坐龙椅,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上的蟠龙雕刻,每一下,都让身侧的锦衣卫指挥使二虎心头一跳。
大殿空旷,只有君臣二人,气氛却战场还压抑。
“二虎。”
朱元璋开了口,声音不高,却异常威严。
“臣在。”
二虎躬身,佩刀的刀鞘碰在腿甲上,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。
“去,给咱查个人。”
朱元璋的目光投向殿外,好像能看见他刚赏赐出去的那座大宅子似的。
“叶玉轩。”
他的手指停下了敲击。
“家世、过往、交友……但凡他活在这世上一天,留下过一丁点痕迹,都给咱挖出来,要彻彻底底的。”
“遵旨!”
二虎声音洪亮。
朱元璋看着他,嘴角扯出一个弧度。
那不是笑,而是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。
“咱赏了他金子,赏了他宅子。他要是真有本事,咱不吝封侯。他要是敢耍咱……”
他顿了顿,眼中杀机一闪而过。
“……宰了他,东西抄回来,还是咱的,咱不亏。”
这番话,听得二虎后背发凉。
帝王心术,果然深不可测。
赏赐是荣耀,也是催命符,这位叶神医,如今是被推上风口浪尖了。
“臣明白。”
二虎沉声应道。
他很清楚,皇上这是要把叶玉轩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了。
如果叶玉轩真是个骗子,那他能骗过太子府上下,骗过那些经验老道的太医,这本身,就是一种本事,一种让皇上忌惮的本事。
可如果他是真的……
一个能把太医院都判死刑的病人救回来的神医。
那对大明,对皇上,又意味着什么?
二虎不敢再想下去,领了命,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奉天殿。
……
三日后,金陵城外,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庄。
村头的歪脖子槐树下,几间茅草顶的土坯酒馆里,人声鼎沸。
一个穿着短打,面相憨厚的汉子,正招呼着几个农人喝酒。
他出手阔绰,一坛子米酒说开就开。
茴香豆、咸水花生这些下酒菜,摆满了桌子。
这汉子,正是乔装改扮的二虎。
他身边的几个随从,也扮作走南闯北的货郎,正和村民们闲聊。
“几位大哥,听说,你们村出了个神仙人物啊!”
一个货郎打扮的锦衣卫,故意提高了嗓门。
“可不是嘛!”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农,一拍大腿,唾沫横飞,“咱村的玉轩娃子,现在可是神医了!不得了,给太子妃看病,皇上都赏了大宅子!”
“就是就是,那圣旨下来的时候,仪仗队排得老长,吓死个人!”
“要我说,还是叶家祖上有德啊!”
二虎端起酒碗,装作不经意地问道:“哦?这位叶神医,家里是祖传的医术?”
“那当然!”
另一个村民抢着说,“叶家老爷子,还有他爷爷,都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郎中!玉轩这娃子,肯定是得了真传,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罢了!”
这话匣子一打开,就收不住了。
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,将叶家的“光辉历史”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。
在他们口中,叶家简直就是杏林世家,每一代都有那么一两个深藏不露的高人。
虽然到了叶玉轩父亲这一辈,家道中落。
但那份家学底蕴,肯定是刻在骨子里的。
二虎安静地听着,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话,引导着话题。
他看似在喝酒,眼角的余光却紧盯着每个人的表情。
这些村民,不像在撒谎。
他们的脸上,有羡慕,有嫉妒,有骄傲,甚至有吹嘘,唯独没有串供后的心虚。
“说起来,这位叶神医年纪轻轻,就有这等本事,以前怎么没听过他的盛名?”
二虎将最后一块花生米丢进嘴里,状似好奇地问。
“嗨!”
一个年纪最大的老汉摆了摆手,“你这外乡人就不懂了。玉轩这孩子,命苦。爹娘走得早,家里穷得叮当响。他那性子又闷,整天待在家里看那些医书,二十一岁了,连门像样的亲事都说不上。”
“是啊是啊,”
旁边的人跟着附和,“这孩子,打小就没出过几次远门,顶多也就是去县城卖些草药。咱们都以为叶家的医术要断了香火,谁知道……人家这是不鸣则已,一鸣惊人啊!”
“可不是嘛!现在好了,一步登天!往后谁还敢瞧不起人家!”
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二虎和手下们不动声色地套出了所有他们想要的信息。
叶玉轩,二十一岁。
世代居于此地,家世清白得像一张白纸。
父辈之前行医颇有名望。
本人性格内向,少与人来往,几乎没有离开过村子。
唯一的爱好,就是看他家祖传的那些破旧医书。
所有的一切,都指向一个结论:这是一个因家道中落而埋没的医学天才,机缘巧合之下,一朝成名。
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。
太合理了。
二虎走出酒馆,傍晚的风吹在脸上,带着一丝凉意。
他回头望了一眼炊烟袅袅的村庄,又看了一眼金陵城的方向。
一个二十一岁,从未出过远门,性格孤僻的年轻人,真能有如此通天的医术?
能有那份面见太子和上位、临危不乱的胆色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