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章

“离魂脉?”

常茂皱眉,这名字听着就不吉利。

“对。”

叶玉轩点头,“离魂脉,是中了慢性奇毒‘牵机引’后,独有的脉象。此毒阴险至极,无色无味,并非入口之物,寻常银针试不出来。”

常茂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:“不是入口之物?那是如何下的毒?”

东宫的膳食,审查之严苛,堪比皇帝御膳,想在食物里下毒,难如登天。

叶玉轩的目光,落在了常茂腰间挂着的一块香囊上。

“国公爷可知,此毒虽不能入饮食,却可混于香料,藏于脂粉,甚至……织入衣物丝线之中。”

“毒素通过皮肉口鼻,日复一日,缓慢渗入五脏六腑。

中毒者初期,只会觉得精神不济,日渐消瘦,与忧思过度的症状别无二致。太医们只会开些补气血、安心神的方子,这些方子非但无用,反而会成为毒素的养料,加速其蔓延。”

“待到毒入骨髓,便是大罗神仙,也回天乏术。”

“轰!”

此话一出,常茂只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阵阵发黑。

脂粉!

香料!

这些都是女子闺房之物,是他妹妹日日都要接触的东西!

他想起了太医们一次次的束手无策,想起了妹妹那日渐苍白憔悴的脸庞,想起了她眼中那慢慢熄灭的光。

那不是生病!

是他妹妹在被人用最阴毒的方式,一点一点地,活活耗死!

一股比刚才更浓的杀意,从常茂心底蹿起。

但这一次,他没再砸什么东西。

他的身体在颤抖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眼中的血丝,已经密布了整个眼白。

滔天的怒火被他强行压下,化作了冰冷的寒意。

“是谁……”

“是谁干的!”

他猛地抬头,死死盯着叶玉轩:“你可能查出毒物来源?”

叶玉轩摇了摇头:“我只是个大夫,不是查案的官差。毒物混于何处,需要国公爷亲自去查。不过,我为太子妃施针时,曾取了她一缕青丝。”

说着,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,递了过去。

“这上面,还残留着一丝毒气。或许,能对国公爷有所帮助。”

常茂一把夺过纸包,紧紧攥在掌心。

他看着叶玉轩,眼神复杂。

有感激,有倚重,还有一丝最后的疑虑。

“你……为何要告诉我这些?”

“国公爷,”叶玉轩坦然迎上他的目光,“从我治好太子妃的那一刻起,我的身家性命,就已经和常家的荣辱利益绑在了一起。

下毒之人既然能对太子妃下手,自然也能对我这个坏他好事的大夫下手。

我们,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”

“我也要自保。”

“况且,”

他话锋一转,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,“我不喜欢被人当傻子一样,蒙在鼓里,相信国公爷也是一样的。

既然是一头的,那只有把事情挑明了,大家才能劲儿往一处使,不是吗?”

常茂沉默了。

他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,却沉稳得不像话的青年,终于彻底放下了所有戒备。

没错,现在他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。

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!

“好!”

常茂重重点头,声音斩钉截铁,“从今天起,你叶玉轩就是我常茂的兄弟了!你的安危,我常家包了!

只要你助我查出真凶,救回我妹妹,我常茂,就欠你一个人情!”

……

同一时刻,夜色笼罩下的皇城,更显威严肃穆。

奉天殿内灯火通明。

年过四旬的朱元璋,依旧在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。

烛光下,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,沟壑纵横,一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。

殿门被轻轻推开,一道壮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,单膝跪地。

“陛下。”

来人是锦衣卫指挥使二虎,跟随朱元璋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老兄弟。

朱元璋头也没抬,朱笔未停,只是淡淡问道:“什么事?”

“回陛下,郑国公常茂,今日下午去了叶神医的医馆,待了近一个时辰才离开。”二虎恭敬地回答。

朱元璋的笔尖微微一顿。

“嗯。”

须臾后,他才重新开始批阅奏折,脸上看不出喜怒,“常遇春这个儿子,还算有点良心,没忘了是谁救了他妹子。知恩图报,是好事。”

他嘴上说着好事,但二虎却从那平淡的语气中,听出了一丝别的意味。

果然,片刻后,朱元璋放下了朱笔,靠在龙椅上,揉了揉眉心。

“这次,你做得很好。”他缓缓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,“往后,再有这种事,不论大小,你都得来跟咱家说一声,明白了吗?”

二虎心中一凛,头埋得更低了:“是。”

这个命令,不可谓不严苛。

对于一个刚刚立下大功的神医,如此监视,实在有些过了。

二虎心里嘀咕,这叶神医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运,还是倒了八辈子血霉,居然被陛下这么惦记上了。

但他不敢有丝毫质疑。

他太了解这位陛下了。

从一个乞丐和尚,到九五之尊,陛下这一路走来,见过了太多的背叛和阴谋。

信任,是这个世界上最奢侈的东西,尤其对帝王。

这个叶玉轩,凭空冒出来,却医术通神,还恰好治好了太子妃的“绝症”。

这一切,都太巧了。

在陛下眼中,任何的“巧合”,背后都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“安排”。

“陛下放心。”

二虎沉声应道,“臣已经安排了三拨最好的人手,化装成小贩、乞丐、更夫,三班轮换,盯着那家医馆。

别说是他见了什么人,就是他家屋顶上跑过去一只耗子,咱们的人都能分出是公是母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朱元璋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
他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窗外深沉的夜色,仿佛能看到那座小小的医馆。

一个不受控制的棋子,太危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