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牵着儿子的手，连鞋都不敢穿重了，怕惊醒这个魔鬼。
赶最早一班绿皮火车逃离时，儿子趴在我怀里睡，我盯着窗外倒退的风景，眼泪砸在他头发上。
其实我并不知道能去哪里，我是被父母抛弃的。
养父母在收下彩礼钱后，就把我卖了，和我断绝了联系。
我很感激他们，因为至少他们给我了口饭吃，且没有阻止我完成义务教育。
我突然想起来养父母家的那条狗。
我们一同长大，后来她老了。
不能生仔拿去卖了。
也不能在陌生人来时吠叫提醒。
于是她也被卖了。
这样想来，我是幸运的。
四
陌生城市的城中村，我们租了间漏雨的小单间。
月租二百五，是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地方。
第一个晚上雨水顺着墙缝流下来，打湿了儿子的枕头。
我把他抱到怀里，自己靠在冰冷的墙上坐了一夜，第二天起来浑身僵硬。
要照顾年幼的儿子，让我很难找到一份全职且稳定的工作。
最后只能去早餐摊打工，凌晨三点起床揉面，寒冬里冻得手指发紫，面团硬得像石头。
我得用胳膊肘压着揉，虎口磨出了血泡，缠上创可贴继续干。
早餐摊收了就去餐馆当服务员，老板是个尖酸的男人，总嫌我动作慢。
有次端着滚烫的汤碗，一个喝醉酒的客人，伸脚绊了我一下。
热汤洒在手上烫出泡，我疼得直抽气，还得忍着疼给客人鞠躬道歉。
老板事后还扣了我五十块钱，说我“弄脏了客人衣服”。
我依然坚持着。
直到那个男人的硬邦邦的大肚子顶在我的后背上。
我转身就是一巴掌。
男人刚想发作，手已高高举起。
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：
“诶，你干什么？你刚刚骚扰人家我已经拍下来了。”
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。
但我还是失去了一份工作。
经人介绍，我又决定晚上去夜市摆地摊卖袜子。
生意也不是很好。
儿子就趴在折叠床上睡，身上盖着我洗得发白的外套。
我把暖水袋塞在他怀里，自己裹着薄围巾守摊。
有次摆摊被城管追着跑，三轮车翻在路边。
刚蒸好的包子撒了一地，我蹲在地上捡，眼泪混着灰尘往下掉。
还有次遇到小混混要“保护费”，我抱着儿子往后退，抓起旁边的拖把对峙。
他们骂骂咧咧走了，我腿都吓软了，儿子却说
“妈妈不怕，我保护你”
那时他才六岁，我以为熬出头就好了。
那些年没睡过一个整觉，衣服磨破了补了又补。
可只要看到儿子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，就觉得能再撑一会儿。
五
儿子渐渐长到半人高，不再黏着我要抱抱。
放学回家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。
我打扫他房间，发现他把我送他的生日贺卡扔在垃圾桶里。
上面我写的“妈妈爱你”被画得乱七八糟。
他听同学说家里有爸爸辅导作业，回来就摔书包：
“都怪你当初非要走，我连完整的家都没有！”
我想跟他说当年他爸是怎么打我们的，他却捂耳朵喊：
“我不听！你就是不想让我过好日子！”
我攥着刚发的服务员工资，默默给他手机游戏充了三百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