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言没再看她,仿佛她是什么亟需摆脱的脏东西,重新低下头,笔下用力,几乎要划破纸页。只是那道原本清晰的物理公式,却怎么也算不下去了。
放学时,毫无意外地下起了暴雨。
顾言站在教学楼门口,看着外面连成一片的雨幕,脸色不佳。他没带伞。
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冲进雨里跑向校门时,一把浅蓝色的折叠伞被一只纤细的手小心翼翼地递到了他眼前。
伞柄上还挂着一个手工编织的、有点丑的小晴天娃娃。
顾言顺着那只手看过去。
云惜站在半步之外,校服外套有些宽大,显得她更加瘦小。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,眼神怯怯的,带着一种被拒绝过太多次后的小心翼翼,却又固执地举着那把伞。
“顾言……你用吧……”她的声音很小,几乎要被雨声淹没,“我、我等雨小点再走……”
顾言盯着那把伞,盯着那个丑丑的晴天娃娃,心头那股无名火又窜了起来。是一种被看穿窘迫的恼羞成怒,是一种甩不脱的黏腻感带来的极度烦躁。
他猛地一挥手。
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伞被打落在地,溅起一小片水花。那个晴天娃娃滚落到泥水里,瞬间脏污不堪。
“我说了别烦我!听不懂人话?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,看也没看她瞬间苍白的脸和迅速红起来的眼眶,猛地一头扎进瓢泼大雨里,狂奔而去。
冰冷的雨水浇透全身,他却觉得心里那股邪火还在烧。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站在原地,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。
真烦。真会装。他厌恨地想着。
后来,那条灰白色、针脚歪歪扭扭的围巾,是在圣诞节前后出现的。
它就那么静静地放在他的抽屉里,用一个纸袋装着。没有署名,但他知道是谁。
他当时捏着那条触感并不那么柔软的围巾,第一反应是直接扔进教室后面的垃圾桶。但鬼使神差地,他没有。他把它塞回了抽屉最深处,像是藏起一个见不得人的证据。
再后来,就是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漫长暑假。
毕业聚餐那天晚上,班里包了一个KTV大包间。嘈杂的音乐,呛人的烟酒味,鬼哭狼嚎的歌声,弥漫着一种青春期仓促落幕的喧嚣和迷茫。
顾言被灌了不少酒,脑子昏沉地靠在沙发角落。有人起哄,有人告白,有人哭哭笑笑。
在一片混乱的喧嚣中,他感觉到有人坐到了他身边。
他费力地睁开眼。迷离闪烁的彩灯光线下,是云惜的脸。她似乎也喝了点酒,脸颊泛着红晕,眼睛却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亮,亮得惊人,里面盛满了某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期待。
音乐声恰好在一首歌的间隙低了下去。
她看着他,声音很轻,却异常清晰,带着微颤的尾音:“顾言,高考结束了……我……我喜欢你。很久了。”
周围瞬间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和口哨声。“答应她!”“言哥,可以啊!”“终于说出来了!”
顾言醉眼朦胧地看着她。少女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黑琉璃,清晰地倒映出他自己此刻狼狈醉酒的模样。那眼神太烫,太直白,几乎要灼伤他。一种混合着醉酒不适、被当众逼迫的难堪、以及长期积累的烦躁情绪瞬间达到了顶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