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可惜,他们忘了,我也是这个家的一员。他们每一次分钱时那副得意的嘴脸,我都记得清清楚楚。

我把他们倒卖的时间、地点、交易对象、货物数量,写得明明白白。甚至连他们藏钱的地窖,都画了张简易的地图。

写完,我把信纸折好,揣进怀里。

我需要等待一个时机,一个能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机。

2

第二天一早,天蒙蒙亮。

王桂芬就来砸我的门,嗓门大得像村口的广播:“死丫头,快起来做饭!一家子还等着吃饭呢!”

我开了门,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。淘米,生火,拉风箱。动作熟练得像个机器人。

饭桌上,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,一碟黑乎乎的咸菜。江建军和江建业面前,却藏着一个煮鸡蛋。这是这个家雷打不动的规矩,鸡蛋,只有男人能吃。

王桂芬把一碗最清的粥推到我面前,眼睛防贼似的盯着我:“喝完赶紧去厂里把手续办了,别耍花样。”

江建军剥着鸡蛋,含糊不清地说:“还有那三十块钱,我跟马家的已经说好了,今天就把人领走。你下午最好老实点。”

我没说话,一口一口地喝着粥。胃里暖和了,心却更冷了。

吃完饭,我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拿上厂里的工作证,出了门。王桂芬不放心,让江建业跟着我。我那个十五岁的弟弟,跟在我身后,一脸不耐烦,好像我是什么丢人的东西。

我没去纺织厂,而是绕了个方向,走到了镇上的邮局。

江建业在门口不耐烦地催:“你来这干啥?赶紧去厂里啊!”

我回头看了他一眼,那眼神很平静,却让他莫名地打了个哆嗦。我说:“我给朋友寄封信,不行吗?”

他嘟囔了一句“快点”,就靠在门口的墙上,没再跟进来。

我走到柜台,买了一个信封,一张邮票。我把那封举报信塞进去,用浆糊仔仔细细地封好口。在收信人那一栏,我写下了六个字:革委会,治安组。

寄信人地址,我空着。

我把信投进绿色的邮筒里。那“哐当”一声轻响,在我听来,是这个家倒塌的第一声回音。

做完这一切,我才慢悠悠地晃到了纺织厂。江建业早就等得不耐烦了,见我出来,狠狠地瞪了我一眼。

我在厂门口站了很久,看着那块写着“红星纺织厂”的牌子。上一世,我在这里干了五年,每天勤勤恳恳,每个月的工资,一分不留地交给王桂芬。我死后,他们拿着我的抚恤金,过上了好日子。

从今天起,这里,只属于我一个人。

回到家,已经是中午。

江建军和王桂芬见我回来了,立刻把我拉进屋里。

“手续呢?”

我拿出一张盖了章的表格。那是我早就准备好的,一张请假条。我说:“厂长说,我是正式工,不能说让就让。得走流程,最快也要明天。”

江建军一把抢过去,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筐,看了半天也看不懂,只认得上面的红章。他骂骂咧咧地说:“他妈的,真麻烦!”

王桂芬也说:“行了,明天就明天。反正你也跑不了。”

她话音刚落,院子的大门,被人“砰”的一声,从外面踹开了。

几个穿着制服,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人,一脸严肃地冲了进来。领头的是治安组的张组长,他手里拿着一张纸,厉声问道:“谁是江解放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