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。王桂芬,一个在家里作威作福了一辈子的人,被人像牲口一样管着。一定很有趣。
孙大娘看我没什么反应,捅了捅她儿子:“你快说说那个建业。”
“哦,对。”她儿子说,“你那个弟弟江建业,因为未成年,没被处理。现在送去了工读学校,每天除了学习,也要参加劳动。”
工读学校,就是管教问题少年的地方。
很好。一家四口,一个没落下,都有了光明的未来。
送走了孙大娘母子,我一个人坐在屋里,想了很久。
我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快意。也没有任何的同情。我的心里,就像一片平静的湖水,没有风,也没有涟漪。
他们是死是活,是苦是甜,都与我无关了。
他们对我来说,已经不是“家人”了,只是一段需要被删除的,肮脏的过去。
现在,这段过去,已经被清理干净了。
我的未来,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。
7
日子一天天过去,厂里关于我的流言蜚语,渐渐平息了。
实力,是最好的通行证。我连续三个月拿下生产标兵,李主任甚至开始考虑,要不要把我调到技术岗,培养成一名维修工。
这在全是女工的纺织厂,是想都不敢想的荣耀。
但我知道,我的未来,不在这里。
我所有空余的时间,都泡在了数理化的世界里。那些曾经让我头疼的公式和定理,现在却成了我唯一的乐趣。
平静的生活,却被一件小事打破了。
那天,孙大-娘找到我,脸色很难看。
“小夏,大娘……想求你个事。”
原来,孙大娘的女儿,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。对方是个不错的年轻人,在县里的机械厂当技术员。本来两家都谈得好好的,可对方不知道从哪听说了我们两家的关系,突然就变了卦。
“他们家说……说我们家跟劳改犯的家属走得太近,成分不清白。”孙大娘说着,眼泪就掉了下来,“这……这不是要毁了我闺女一辈子吗?”
我的心,猛地沉了下去。
我没想到,我的这把火,最终还是溅到了无辜的人身上。
孙大娘是唯一给过我温暖的人。我不能连累她。
晚上,我想了很久。
第二天,我做了一个决定。
我主动找到了住在我们这片儿的居委会王主任。一个五十多岁,戴着眼镜,看起来很不好惹的女人。
我把我们家的情况,原原本本地,当着所有邻居的面,跟王主任说了一遍。
从我哥要把我卖掉换彩礼,到我爸妈要把我的工作抢走给我弟。我没有添油加醋,只是平静地陈述事实。
我说:“王主任,各位叔叔阿姨,我江夏,今天把话放这。江解放他们三个人,是罪有应得。我跟他们,早就不是一家人。从今往后,谁要是再因为他们的事,去打扰孙大娘一家,就是跟我江夏过不去。”
我的声音不大,但院子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人群里,有几个以前跟王桂芬关系好的长舌妇,想说什么,但看着我冰冷的眼神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王主任推了推眼镜,审视了我很久。最后,她点了点头:“江夏同志,你的情况,组织上都了解。你跟你的家庭划清了界限,这是正确的。大家以后,也不要再拿这件事去议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