姑苏知府衙署,后堂书房。
崔清珩正在处理面前堆积着的大小事务。
案头文牒已堆成小山——盐课司的漕运批文、织造局的丝绸账册甚至烟花巷的治安诉状,全被江南道官员"恭敬"地推到他面前。
崔清珩却不生气,丢再多过来,也都处理完,也从不给他们下马威,大家只当这位京城来的大官好忽悠。
"主子。"影七如鬼魅般落在房间内,声音压得极低,"王万通这几日行踪诡秘,属下跟了三日,只探得他今日去了西街富贵楼,见了一个病体羸弱之人,待了一个时辰左右,但探听不到他们密谈了什么。"
“此人名唤“万仁”,一直独身住在姑苏城外的一个庄子上,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。”
"继续盯着。"
崔清珩笔尖顿了顿,“着重调查此人。”
“是。”影七身影消失。
夜里。
芸香正在用玫瑰胰子给苏玥净面,忽而看到那个案几上的紫檀木方匣,“小姐,陈凝小姐送来的方匣子可要收起来?”
苏玥眼睫微抬,眸光落在匣上。
陈凝临走前,俯身在她耳畔说,“好玥儿,那方匣子里的都是我珍藏的宝贝,你可得好好瞧瞧。”
“切记……” 她红唇几乎贴上苏玥的耳垂,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 “夜深人静……独处之时……再……细细品鉴。”
犹如在耳。
她觉得陈凝有时候不是那么的靠谱。这匣中之物……
犹疑了会便道:“罢了,不用。”声音清泠。
她顿了顿,声音平淡无波:
“你且去歇息吧。”
芸香垂首恭谨应道:
“是,小姐。”
她无声退下,步履轻捷如融夜色,门扉被轻轻合拢。
室内,唯余烛火摇曳。
她终是伸出手,莹白如玉的指尖轻轻搭上那冰凉的紫檀匣盖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极轻微的机括轻响,匣盖开启。
《闺阁秘戏图》赫然入目,灼得她眼皮一跳。
她就知道陈凝不靠谱!
指尖微动,便要合上匣盖。
“若调教好了……不知是何等销魂……”陈凝蛊惑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再次缠绕上来。
崔清珩那如松如柏的身姿,白皙如玉的面容,宽肩窄腰的身影,毫无征兆地闯入脑海。。
烛火"噼啪"爆了个灯花。苏玥下意识望向菱花镜,镜中人眼尾那颗泪痣,此刻红得仿佛要滴血。
她虽然到这般年龄,但却一直不曾对情欲之事有想法。以她秾丽之姿,苏家之富,求娶者如过江之鲫,却皆不入她眼,家中纵容,她亦乐得逍遥自在。
算起来,从见到崔清珩的第一天,她便有些不对劲了。
“这等情欲,当真能如此妙不可言?”苏玥不由嘀咕道。
鬼使神差地,她拈起那本册子。
翻开扉页,入目便是几幅笔触大胆、色彩浮艳的工笔彩绘,画风直白露骨,毫无含蓄之美。
“粗鄙!”如此直白简陋的图,简直污了眼睛。
黛眉紧蹙,指尖下意识地收紧,几乎要将那薄脆的纸页捏碎!
然而……
当那画中纠缠的身影,被她无意识地……替换成崔清珩那冷玉般的面容、劲瘦挺拔的身躯时……
紧蹙的眉心,竟几不可察地……微微一松。
那原本粗鄙不堪的画面,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冽的寒泉,瞬间洗去了浮艳的尘埃,显露出一种……近乎妖异的、惊心动魄的……张力。
她指尖的力道缓缓放松。
一页。
又一页。
初时的嫌恶与不适,如同冰雪遇暖阳,悄然消融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近乎探究的、冷静的审视。
她看得极慢,眸光沉静如古井深潭,不起半分波澜,唯有眼尾那颗泪痣,在烛光下灼灼生辉,如同冰封湖面一点凝固的火焰。
渐渐地,她竟从那看似粗陋的笔触与直白的构图中,窥见了几分精妙的章法与别样的意趣。
“倒也有些门道。”声音低不可闻喃喃自语。
“倒真是十八般武艺,样样……‘精通’。”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近乎玩味的兴味。
烛泪堆叠,更漏声遥。
一口气把几本册子的都看完了。
一股深沉的倦意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。
她不再强撑,缓缓合上眼眸,任由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黑暗。
苏玥陷在沉沉的梦境里。
梦境中,春色正浓,满室旖旎。
她半伏在紫檀书案上,烟霞色的软罗裙裾堆叠在腰间,圆润小巧的足尖紧绷着。
一只修长如玉、骨节分明的手,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与一丝薄茧,自身后缓缓覆上。
忽然,她的下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抬起!
青丝滑落间,她被迫回过头——
目光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墨瞳。
是他!
崔清珩!
她的身子猛地被翻转。
烛光透过轻薄的绢丝窗纱,柔柔地洒在男子宽阔的后背上,将那线条分明的肌理镀上一层蜜色光泽。他半撑着身子,骨节分明的手掌撑在她耳侧,腕间青筋随着动作若隐若现。
苏玥仰头望去,只见他下颌紧绷如刃,喉结上下滚动时带出性感的弧度。一滴汗珠自他颈间滑落,正正砸在她锁骨凹陷处,烫得她浑身一颤。
他贴得极近,那双素日里清冷无波的眼眸,此刻翻涌着深沉的、近乎吞噬一切的暗流,如同酝酿着风暴的深海。
"表弟..."她听见自己带着娇柔的轻唤,声音甜腻得不似自己。
男子低笑一声,忽然俯身咬住她耳垂。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,带着淡淡的沉水香:"唤我什么?"
她张口欲答,却被骤然加重的力道逼出破碎的呜咽。
书案上,原本摆放的笔墨纸砚早已被扫落一地,狼藉不堪。唯余稍远处的一盏鎏金博山炉还在顽强地吐着青烟。袅袅烟丝被晃动的空气搅得支离破碎,散出阵阵撩人的甜香。
恍惚间,她看见他腰间玉佩随着动作晃动,螭纹在光影间栩栩如生...
好半晌,她终于承受不住那几乎要将她灵魂都碾碎的压力与一种陌生的、灭顶般的悸动,喉间逸出破碎的、带着哭腔的讨饶:
“表弟……”
那声音细弱游丝,带着泣音,一声声,如同羽毛搔刮在心尖最深处。
“崔清珩——!”
苏玥猛地睁开双眼!
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如同脱缰的野马,重重撞击着肋骨,震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她急促地喘息着,胸口剧烈起伏,如同离水的鱼。
她怔怔望着帐顶银丝云纹,恍惚还能感受到梦中那人掌心的温度——骨节分明的手带着薄茧,抚过她腰间烟罗裙时,连衣料摩挲的声响都真切得骇人。
窗外风掠过枯枝,发出簌簌声响。天光仍是冷清的鱼肚白,与方才梦中的旖旎春光截然不同。
她抬手捂住发烫的面颊,指尖都在微微发抖。
“崔清珩!”苏玥恼怒道。
都怪那些话本子和春宫图。
丫鬟小厮们陆陆续续的起来准备迎接新的一日了。
芸香推开小姐的门,准备喊小姐起床。
谁知她家小姐呆呆坐在榻上,青丝汗湿贴在颈侧,眼尾嫣红未褪,唇瓣微肿,鲜艳欲滴。活像话本里被狐仙吸了……精气的书生。
“小姐,您可是又梦魇了?”芸香轻柔的问,生怕吓到自家小姐。
“嗯。备水沐浴。” 嗓音有一丝暗哑。
芸香讶异,她家小姐素来厌晨浴,说是怕沾了水汽头疼,但仍听吩咐办事。
"小姐,水备好了。"芸香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。
苏玥深吸一口气,掀被下榻。丝履踩在冰冷的青砖上,寒意自足底窜上,却怎么也压不下心头那把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