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玉顿了顿,深吸一口气,接着说:"便是这般接连四次。”
“待到第五回时,他突然发出一声吼。 "
"我原以为总算要结束了,谁知..."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微微发白,身体忍不住颤抖,仿佛又回到当时的情景:"他竟整个人瘫软下来,伏在我身上再不动弹。"
红玉说到这里便抽噎了起来,“我…我也不知他怎地了,推了几次都推不动,还以为他累狠了,等发现不对劲时,去探他鼻息,便发觉他已经断气了。”红玉面露恐惧之色。
苏玥蹙眉问道,“你可曾发现任何异常?”
红玉黛眉微蹙:“这…“。
她忽然抬眼,“次数!就是这个不对!”
"四次便算异常?我瞧话本里那些世子爷,不都号称一夜七次?"
红玉急得连连摆手:"小姐莫要信那些浑话!"她压低声音,"奴在阁中十年,见过最多的也不过三次...”
“嗯”。苏玥在四处观看,随意发出一个音节。
随即红玉听到她问:“做这种事,你可曾觉得欢愉?”
红玉惊得抬眸,眼前这个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,正低头端详着案几上的各种物件,暖黄的光晕映着她清冷的侧脸,恍若仙子在鉴赏什么法器。
“这……”
“嗯?”苏玥转头看她,见她浑身不自在。
“尽管知无不言,我给你钱。”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过去。
红玉吓得慌忙跪下,“贵人,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“无事,你拿着,这些问题是我想知道,与办案无关。”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强悍。
红玉的手颤抖地接过仿若烫手的银票。
深吸一口气,“客人温柔小意的时候,让人忍不住沉沦,觉得对方在安抚我,那便是欢愉的。”
“但来风月场所的男子,有多少是有温情的?多半只顾自己痛快。”
顿了顿又道:“但有些熟客极善巧技,反倒教人不讨厌。”
苏玥的目光忽然凝在屏风暗格里,"这白玉连环倒是别致。"作为江南首富之女,她见过南海的夜明珠、西域的火焰玛瑙,却从未见过这般精巧的物件。
红玉身子一晃,脸颊瞬间烧得比胭脂还艳:"这是...是番邦进贡的羊角玉..."
她声音颤得如同风中落叶,"需得蘸着特制的玫瑰露使用,女子会啜泣,客人反倒更..."
“哪样?”苏玥语气平静得像在问今日天气。
"就是...忍不住的。"
“哦。”苏玥似懂非懂。
“那这些又是什么?”
红玉仿佛置身于另一片天地,在喋喋不休的教书育人。
崔清珩在外面等了许久,还不见屏风后的人出来。
莫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?
随即大步一跨,走向屏风。
刚一靠近屏风转角,苏玥那软糯清越的声音便传来,“譬如这几种,哪种最得你心?”她指尖正点着画中一个极刁钻的姿势。
"是这种。"她慌忙指着另一处,"但这种最磨人,腰肢要像水蛇般软。"
“那男子呢?”
“这种。” 红玉她指尖划过另一幅构图,画中男子脊背绷如满弓,每一寸肌肉都贲张着力量。
"说是能显出完全的主宰之势,犹如神灵掌控人间。"
崔清珩脚步猛地一滞!
俊脸一黑。
他猛地一步踏出转角!
“苏玥,你在干什么!” 一声低喝。
苏玥闻声,缓缓抬眸。她脸上不见半分惊慌,反而如同被惊扰了雅兴的女子,眼波流转间,甚至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、挑衅的笑意。
红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魂飞魄散!
看到这个玉面罗刹进来,如同受惊的狸猫,猛地蜷缩起身子,躲到了一旁阴暗的角落处。
苏玥却依旧慵懒地倚在屏风架上,甚至饶有兴味地拨弄了一下垂落肩头的青丝。
“哦?”目光迎向崔清珩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寒眸。
“你说呢?” 声音带着一丝茫然无辜。
“这不是在学习如何与我未来夫君的相处之道。”她眼神落在屏风处。
“表弟,可要一起来学学?” 她眼尾泪痣在晃动的烛光里妖冶生辉,素手忽然按在崔清珩的肩膀上,"红玉姑娘正说到...如何让夫君食髓知味。"
崔清珩一把抓住苏玥那似乎会乱来的手腕,"学?"
红玉在阁里混了这么多年,从这两人的对话便察觉到两人关系的不同寻常。
更何况她看到,女子的手刚触上男子的肩膀的时候,她看到男子的剑穗一抖,屏风上那对交颈鸳鸯突然转向——与此刻崔清珩擒住苏玥手腕的角度分毫不差。
红玉极其有眼色的,慢慢把自己挪出屏风。
屏风外的红玉大吸一口气,宛如新生。
而屏风内,昏黄的光影,将两道身影拉得细长。
一者玄衣如墨,挺拔如孤峰,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,几乎要将空气冻结成冰!
一者藕荷浅淡,慵懒倚架,稠艳的眉眼间流转的,却是足以焚尽冰原的妖异之火。
无声的对峙。
“表弟若再不松手…”苏玥用另一只手抚上崔清珩的喉结,动作带着漫不经心的亵渎,“我便亲身‘指点’一二?”
崔清珩猛得一松开。
苏玥往后一趔趄,撞到了案几上的一个盒子。
地上洒落一地的香。
甜腻熏人。
苏玥鼻头极其灵敏,一下就闻出了,这香与外面香炉燃尽的香一样。
不对。
苏玥眉头一皱。
“香味不对。”抬头对着崔清珩脸色不太好的脸说。
“赵德才不是马上风死的,死者一夜四次后仍兴奋异常,他显然不正常,像是被人下了那种药,亦或者是香?”苏玥低头看向地上的香。
“外面香炉燃的香是甜腻带点若有似无得辛辣,这个只有甜腻,必是成分不一样。”苏玥肯定要。
苏家有几家制香坊,她鼻子灵敏,好几个香味都是她调制的。
红玉见两人从屏风出来,玉面罗刹是臭着脸的,仙子是嘴角荡漾笑意的。
仵作已经验好了尸体。
仵作上前来,“大人,死者赵德才,并无任何外伤,也非窒息而亡,死因应当是运动过于剧烈,引起某些隐疾,至于是何种隐疾,可能需剖验之后才得知,暂定为意外死亡。”
“嗯。将尸体送去义庄,征得家人同意,便剖验。”
“是,大人。”一旁的捕快和仵作领命而去。
苏玥捧了香炉过来,里面是燃尽的香灰。
崔清珩看了看灰,有些黑色的碎屑,闻着便是一股甜腻的香气,确有一丝若有似无的辛辣,一般不特意去闻,还真闻不出来。
“这是何物?”苏玥看向红玉。
“这些是风月场所的常用之物,无甚稀奇,都是一些催情香,因为有些客人离不了这些东西,而有些客人想更尽兴些,常客都知道的。”
柳三娘也接着道:“的确如此,每个姑娘的房里都有,大家都在用,也没见出过这种事,这些不过是助兴之物,并不是那等伤身的,因此,很多常客都喜欢用。”
“可是这个香?”苏玥刚刚顺手把屏风后的香拿了出来。
红玉和柳三娘一看,“是的。”异口同声道。
“可看清楚了?香炉里的灰有辛辣之味,这个没有。”崔清珩突然厉声道。
吓得红玉腿又软了一软,柳三娘惊得脸上的粉扑簌簌往下掉。
“闻闻看。”苏玥说道。
两人捧着香炉,凑近使劲闻了闻。
柳三娘捏起这个灰屑在手里磨了磨,脸色一白。
突然铜炉"咣当"砸在地上。
“这,这不可能!催情香没有这一丝辛辣味道,且没有黑色的细屑。”柳三娘说道。
“我明明就是燃的这个香,也只有这个香。”红玉脸白得像白无常。
“我真的记得,往常我得知我要接客,我便会在房间把香燃好。昨日也是如此,我便照例去屏风后取香,可我看见香炉里已经有香了,我以为是丫鬟提前放好的,这种情况也时常发生,我就点燃了……”越说声音越微弱。
“莫不是香被换了?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。” 话音未落,她双腿一软,整个人如同被彻底抽去了筋骨,如同一滩烂泥般,瘫软在地!
“我杀人了吗?”红玉抬起那惊恐的眸看向苏玥。
柳三娘见状,猛地向后一缩!
她脸上瞬间堆砌起刻薄的厉色,嗓音尖利:“大人明察!”
她手指狠狠指向瘫软在地的红玉:
“这……这都是她的错!”
“是她自己粗心大意!是她点燃了那要命的香!是她杀了人!”
“与我无关!”
“与天香阁更无半点干系!” 声音尖利、急促,急于撇清。
苏玥静静立于一旁,稠艳的眉眼沉静。
她看着柳三娘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,看着那丑陋姿态,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蹙眉。
她亦是商人。深谙这世间法则——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;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,利益二字,如同无形的枷锁,驱策着芸芸众生。
可眼前这般凉薄,将人推入深渊还要踏上一脚的……
“聒噪。”一声低沉冰冷的断喝。
“把香灰和香送去医馆,检验其成分。”
“是。”
“封锁天香阁,任何人严查,不得外出。” 薄唇微启,声音不高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。
“是,大人。”一众捕快沉声应道。
柳三娘浑身剧颤,嘴唇哆嗦着,想要再说什么,却在触及崔清珩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时,如同被扼住了咽喉,一个字也吐不出来!
崔清珩的目光,落在了苏玥身上。
“你!”
他声音低沉,看不出情绪:“跟我回府。”
“凭什么听你的?”苏玥漫不经心的应着。
崔清珩则不由分说的拽住她手腕外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