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 石榴初开
永和七年的春天来得比往年都早，方家院子里的那株石榴树才三月就已经结满了花骨朵，点点嫣红藏在翠绿叶片间，像是少女羞怯的心事。
“瞧这花开得多好，今年定是个好年景。”林婉踮起脚尖，指尖轻触最低处的一朵石榴花，嘴角噙着笑。
方煜站在她身后，目光却落在她被春风拂起的发丝上。“娘说，石榴多子，是好兆头。”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，耳根微微泛红。
林婉回头瞥他一眼，脸上飞起两朵红云，比枝头的石榴花还要娇艳。她怎会不知方家伯母话中深意？她与方煜的婚期就定在年末，待石榴果熟蒂落之时。
“你胡说什么。”她假意嗔怪，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抚上腰间佩戴的鸳鸯玉佩——那是方家送来的聘礼之一，与她赠予方煜的那块正是一对。
方煜笑着告饶，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：“给你，城南王记的蜜枣，你最爱吃的。”
林婉接过，指尖不经意相触，两人都像被春风烫着一般迅速收回手。青梅竹马十六载，眼看就要成为夫妻，却仍会为这样小小的触碰而心悸。
“煜哥哥，你以后做了大将军，会不会就看不上我们这小地方了？”林婉忽然问道，眼睛望着远处青灰色的屋檐。
方煜摇头失笑：“我哪儿就能做将军了？不过是去军中历练几年，爹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方家能再出一个武将。”他说着，眼神黯了黯。方家本是武将世家，到了他父亲这代却因伤早早退役，去年一场风寒更是夺去了父亲的性命，如今方家只剩他一个男丁。
林婉自知失言，忙岔开话题：“伯母近日身体可好些了？我娘新配了几服安神药，明日我送过去。”
“好些了，只是夜里仍睡不安稳。”方煜叹了口气，“多亏有你们照应。”
林婉正待说什么，忽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锣声，一声接一声，打破了小镇午后的宁静。两人俱是一怔，这是官府召集的讯号，非重大事宜不会如此紧急。
方煜眉头微蹙：“我去看看，你先回家。”
林婉点头，目送他快步离去的背影，心头莫名掠过一丝不安。春风忽然变得有些凉，吹落几瓣石榴花，如血般点点洒在青石板上。
那日的锣声果然带来了坏消息。北境战事吃紧，朝廷下令征调兵勇，凡年满十六的男子皆在征列。方煜今年刚满十八，自是逃不过。
征令来得急，三日后的清晨就要出发。
消息传来时，林婉正在绣他们的婚服。银针猝然刺入指尖，血珠涌出，在红色的缎面上洇开一小朵暗色的花。
她顾不得疼，扔下针线就往方家跑。
方家小院里已经挤满了人，多是前来道别和送行的邻里。方母被众人围着，脸色苍白，却强撑着不曾落泪。林婉一眼看见站在院中的方煜，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戎装，显得肩背格外宽阔。
“婉婉。”方煜看到她，穿过人群走来，声音低沉，“正要去寻你。”
林婉张了张嘴，却发不出声音。她设想过无数次他穿上婚服的模样，却从未想过是这般情景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