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没说下去,但那意思我懂。
我这个身体,就是个破灯盏,风大点就可能灭了。
“哥……”我发出微弱的声音,嗓子干得像砂纸在磨。
那个尖细声音的主人,一个名叫许三的管事,立刻端来一碗水,小心翼翼地喂我。
我喝了几口,润了润嗓子,才勉强有了点力气。
我看着糜芳,这个在后世被钉在耻辱柱上的男人,此刻,他只是一个有些刚愎自用、好面子,又对我这个弟弟真心关怀的兄长。
人心,是会变的。
压垮他的,不是一根稻草,而是一件又一件让他觉得“不公”的小事累积起来的怨气。
而关羽的性格,刚而自矜,确实容易得罪人。
“哥,我刚才……都听到了。”我虚弱地说道。
糜芳的脸色瞬间一变,厉声对许三(管事)喝道:“你先出去!”
“是,将军。”许三(管事)连忙躬身退下。
房间里只剩下我们兄弟两人。
糜芳坐到床边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:“胡说八道什么?你体弱,幻听了。”
“哥。”我抓住他的手,他的手很温暖,很厚实,“你是不是觉得,二爷……对不住你?”
糜芳的身体一僵,猛地抽回手,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。
“你懂什么!”他站起身,背对着我,“你一个药罐子,整日躺在床上,懂什么军国大事?关将军乃国之栋梁,岂容你我非议?”
他的声音很大,仿佛在说给我听,又像在说服他自己。
我笑了,笑得又是一阵咳嗽。
“哥,你骗得了别人,骗不了我,也骗不了你自己。”我喘着气,一字一句地说道,“怨气,就像酒,越酿越醇。今天你觉得只是小酌,无伤大雅。可总有一天,这酒会让你醉,让你做出……万劫不复的事情来。”
糜芳猛地转过身,死死地盯着我,眼神里充满了震惊、愤怒,还有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恐惧。
“你……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
“我想说,哥,收手吧。”我直视着他的眼睛,“我们糜家,已经把一切都押在了大哥(刘备)身上,我们……输不起。”
“收手?我做什么了就要收手?”糜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,瞬间炸毛了,“我为了荆州,为了大汉,日夜操劳!我做什么了?”
我知道,现在跟他讲道理是讲不通的。他的怨气已经积攒了太久。
我必须换个方式。
“哥,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二爷这次北伐,偏偏让你留守南郡,让傅士仁将军留守公安?”我抛出了一个问题。
糜芳一愣,随即冷笑道:“还能为什么?这两个地方,是荆州的门户,是后方命脉!他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我们,明面上是信任,实际上……”
“实际上,是这两个地方,最安稳,也最没有军功。”我替他说了下去。
糜"芳"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来。
我击中了他的痛处。
对于一个武将来说,没有比“上不了战场,捞不着军功”更憋屈的事了。
“你看,你心里什么都明白。”我叹了口气,“二爷的性格就是这样,他觉得最信得过的人,才会放在最重要的后方。可这种信任,表达的方式,却最伤人。”
我这番话,半是分析,半是安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