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 梅雨初遇
林夏第一次遇见老陈时，是个梅雨季的傍晚。
那天她攥着刚打印好的简历，在人才市场挤了整整一天，皮鞋跟磨得生疼，脚后跟渗出的细小红印透过薄袜隐约可见。兜里的零钱被汗水浸得发潮，数来数去只够买半份凉透的盒饭，塑料盒边缘还沾着凝固的油星。雨丝斜斜地织着，把城市的霓虹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晕，柏油路面的水洼里倒映着来往车辆的灯影，像碎掉的宝石。她缩着肩膀躲雨，脚步踉跄地撞进街角一家挂着“拾光杂货铺”木牌的小店，木质门帘掀开时，一股旧书的油墨香混着晒干的薰衣草气息扑面而来，瞬间驱散了身上的湿冷。
“小姑娘，要躲雨？”柜台后传来苍老却温和的声音，像晒过太阳的棉被，暖得人心头发软。林夏抬眼望去，一个穿着藏青色对襟衫的老人正低头擦拭着一只铜制怀表，指腹轻轻摩挲着表壳上的纹路，银丝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，额前的碎发垂下来，遮住了眼角的细纹。她点点头，局促地把湿漉漉的简历往身后藏了藏——简历上沾着雨水，边角已经起皱，像是她此刻狼狈又不安的心情。
店里的空间不大，却被收拾得格外整齐。货架上、柜台上、甚至墙角的矮凳上，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老物件：掉漆的铁皮饼干盒，盒身上印着早已过时的卡通图案，边缘还留着孩子咬过的牙印；泛黄的黑白照片，照片里的人穿着的确良衬衫，笑容腼腆地站在老房子前，相纸边缘因岁月侵蚀而微微卷曲；带着划痕的陶瓷娃娃，娃娃的裙摆缺了一小块瓷，眼睛却依旧明亮，像是藏着未说出口的故事。每一件物件都蒙着薄薄一层时光的印记，仿佛轻轻一碰，就能抖落一段过往。最显眼的是天花板上悬挂的风铃，由无数个玻璃小瓶组成，瓶里装着不同颜色的细沙，有淡粉的、浅蓝的、米白的，风一吹，小瓶轻轻碰撞，发出细碎的叮咚声，像把时光揉碎了的声音，又像有人在耳边轻声呢喃。
“您这店……卖什么呀？”林夏忍不住问，目光好奇地扫过那些老物件，手指不自觉地停在一个绣着牡丹的旧手帕上——手帕的针脚细密，显然是手工绣的，只是颜色已经黯淡。老陈放下怀表，指了指墙上挂着的木牌，木牌是桃木做的，上面用隶书写着“收时光，售回忆”六个字，字迹温润，带着岁月的痕迹。林夏愣了愣，以为是新式的文创店，笑着摇摇头：“爷爷，您真会做生意，这名字起得真特别。”老陈也不辩解，只是从柜台下拿出一个粗瓷茶杯，泡了杯温热的姜茶递给她：“刚下过雨，天凉，喝了暖暖身子，雨停了再走吧。”
姜茶的香气袅袅升起，混着店里的薰衣草香，林夏捧着茶杯，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。她坐在角落的藤椅上，看着老陈重新拿起怀表擦拭，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。雨还在下，敲打着屋檐和窗户，发出“滴答滴答”的声响，和着风铃的叮咚声，竟有种莫名的安心。那天直到雨停，林夏才起身告辞，走的时候，老陈还特意从货架上拿了个干花书签递给她，书签上夹着一朵风干的薰衣草：“小姑娘，找工作别急，慢慢来，总会有合适的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