而被簪尖剥开的缝隙之下,露出的根本不是什么顽石的内里!
那是一种语言难以描摹的色泽。非翠非白,非青非蓝,像是将最深邃的湖水冻结,又融入了最温润的月光精华。它自身就在发光,不是刺眼的亮,而是一种内蕴的、温润到骨子里的柔辉,仿佛有生命在其中脉动流淌。随着苏璃手中簪尖稳定而流畅的游走,那光晕如同挣脱了束缚的活水,迅速在玉璧表面蔓延开来,所到之处,灰败的“泥壳”如同被无形之手拂去的尘埃,无声地碎裂、簌簌剥落。
一块、两块、三块……大片的“泥壳”剥落,露出下面惊心动魄的美。
玉璧的真容如同被唤醒的绝世佳人,一点点展露在昏黄的油灯下。那玉质,温润得仿佛初凝的羊脂,却又比羊脂更透亮;细腻得如同婴儿的肌肤,却又蕴含着山川河流般雄浑的纹路。千年时光的沉淀并未使其黯淡,反而赋予了它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灵性。玉璧之上,古老的螭龙纹饰盘绕游走,每一道线条都流畅如云卷云舒,充满了远古的神秘力量感。那纹路在自身流淌的光晕中若隐若现,仿佛下一刻那些螭龙便会破璧而出,腾云驾雾。
整个当铺大堂,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、真空般的死寂。方才的嘲笑、鄙夷、呵斥,所有嘈杂的声音都消失了。只剩下外面世界单调而狂躁的雨声,此刻听起来却遥远得如同隔世。
所有的目光,都死死地、贪婪地、带着一种近乎顶礼膜拜的狂热,黏在那块焕发出惊世光芒的玉璧上。伙计们张大了嘴,下巴几乎要脱臼,眼珠子瞪得快要凸出眼眶,连呼吸都忘记了。空气里弥漫开一股浓重的、混杂着贪婪、震撼、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气味。
胡三贵脸上的血色,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抽干,褪得干干净净,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死灰。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痉挛着,像是被投入滚油的活鱼。刚才的暴怒、刻薄、得意,所有表情都凝固、碎裂,最终被一种巨大的、灭顶的恐惧所吞噬。他死死地盯着那玉璧,浑浊的眼珠里倒映着那流淌的千年柔光,瞳孔却缩成了针尖大小,里面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绝望。
“不…不可能…”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,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,干瘪的嘴唇哆嗦着,语无伦次,“假的…一定是假的障眼法…妖术…你用了妖术…”他猛地摇头,稀疏的几根头发甩动着,试图否定眼前这颠覆一切认知的景象。
然而,那玉璧散发的温润光辉,那清晰无比的螭龙古纹,那扑面而来的、几乎能触摸到岁月尘埃的厚重气息,无一不在冰冷地嘲笑着他的自欺欺人。
“嗬…嗬…”胡三贵的身体开始筛糠般颤抖起来,幅度越来越大。支撑他身体重量的手臂也失去了力气,像两根被抽掉骨头的软面条。他双腿再也支撑不住那具被恐惧彻底掏空的躯壳,膝盖一软,“噗通”一声闷响,整个人如同一滩烂泥般瘫软下去,重重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。额头甚至因为脱力,往前一磕,沉闷地撞在了柜台冰冷的木棱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他瘫在那里,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破布偶,只有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,喉咙里发出断续的、意义不明的嗬嗬声,眼睛死死盯着那块玉璧,瞳孔涣散,满是死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