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铭忽地伸手,攥住她受伤的手指,血染在他掌心,烫得惊人。
“沈悦,”他声音低得似从胸腔深处挤出,“你可知——”
“十年前,我欠你一条命;十年后,我亦可为你——”
“与天下为敌。”
沈悦指尖微颤,却未抽回。
她抬眼,望向亭外雾色,那里,一叶小舟悄然隐去,舟尾站着一抹云锦身影,帷帽微掀,露出一双结了霜的眸。
苏瑶立于舟尾,指腹轻抚袖中另一封密信,信角同样烙着一枚小小的“瑶”。
她望向亭中交叠的人影,唇角微弯,无声开口——
“第二步,收”
同一刻,湖心亭北岸,水雾深处。
苏瑶弃舟登岸,云锦鞋底踏过湿苔,一步一印,像在给大地盖一枚枚私章。
帷帽未除,帽檐垂落的轻纱被风撩起,露出一线下颌,冷得发白,却弯出一点极小的弧度——
那弧度里,没有温度,只有算尽苍生后的寡淡。
梅香候在枫树下,低声禀:“夫人,都办妥了。”
她双手奉上一只鎏金小匣,匣盖开启,里头躺着三样东西——
1. 半枚虎符,可调动京郊北大营三千轻骑;
2. 一张盖了御史台朱印的空白弹章,只待填名;
3. 一枚乌木令牌,上刻“听雪”二字,是长公主府暗卫的信物。
苏瑶以指尖拨弄,像在拨一炉将熄未熄的炭,声音轻而脆:“沈悦以为,她在钓陆铭;陆铭以为,他在偿旧恩;秦嵩以为,他在攀高枝。”
她抬眼,眸色比雾更潮,却比刀更亮——
“那就让他们都如愿,也叫他们——统统落空。”
她抬手,将那枚“听雪”令牌抛给梅香,吩咐三句——
“第一,令听雪暗卫,亥时前把秦嵩贪墨的账簿抄本,送进长公主寝殿,摆在太子少傅的寿礼堆里。
第二,把虎符的另一半,匿名送到兵部侍郎韩策手上——他早想拉陆铭下马,会知道怎么做。
第三,”
苏瑶顿了顿,摘下一瓣槭叶,在指腹捻碎,汁色猩红,
“去告诉秦婉柔——‘陆将军此刻,正与旧情人湖心亭互诉衷肠,那女子,要毁她婚事。’”
梅香领命欲退,苏瑶忽又叫住她,声音低得似与风商量:
“再备一艘画舫,舫上挂白纱,舫头立一盏青色琉璃灯,灯罩绘并蒂莲。”
她回眸,望向湖心亭,
“一炷香后,我要让陆铭亲眼看见——”
“我苏瑶,也来‘捉奸’。”
雾愈发浓,像一张煮开的丝网。
亭内,沈悦抽回被陆铭攥住的手指,血珠滚在他玄色袖口,晕成一朵极小的暗梅。
她后退半步,腰脊抵住栏杆,退无可退,却忽地抬眼,冲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:
“夫人既至,何不现身?”
陆铭浑身一凛,回头——
雾幕被风撕开一道缝,一艘白纱画舫静静泊在亭阶之下,舫头青灯摇碎,灯影里立着一个云锦身影,帷帽白纱飞扬,像一面降半旗的幡。
苏瑶。
她一步登亭,鞋底踏木,声如叩棺。
“夫君。”
她先开口,声音不高,却叫雾色都静了三息。
“传闻湖心有旧友,我特来瞻望。”
她目光掠过沈悦,落在陆铭脸上,唇角弯出一点得体的笑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