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穿着染血的嫁衣跪在刑场上,夫君裴珩在监斩席上垂眸品茶。 “知微,认罪伏诛吧,别耽误吉时。”他声音温柔如新婚夜。 雪落在我眼睫时,我忽然笑了:“夫君,你龙袍缝好了吗?” 他手中茶盏应声而碎。 当夜,他私造龙袍的密窟被御林军查抄。 三个月后,裴珩越狱归来,发现我已执掌朝堂。 他红着眼掐住我的脖子:“你究竟是谁?” 我抚上他染血的手背:“夫君,女子诉状处今日开衙,你确定要当第一个被告?”
雪,是京城这年冬日最慷慨的馈赠。
纷纷扬扬,无休无止,一层又一层地覆盖着皇城根下这片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的刑场。空气冷得刺骨,每一次呼吸都像有无数细小的冰针扎进肺腑深处。我跪在冰冷的石台上,粗糙的颗粒隔着薄薄一层衣料,硌得膝盖生疼。身上这件嫁衣,曾是那般灼目的红,绣着金线凤凰,缀着细密的珍珠,承载着所有待嫁女儿最滚烫的期盼。如今,它被撕扯得破败不堪,大片大片暗沉发黑的血迹晕染开来,如同怒放后又急速凋零的恶毒之花,将那份喜庆吞噬殆尽。湿冷的雪粒落在裸露的脖颈上,激得我一阵细微的战栗。
周围是黑压压的人群,挤在刑场外围。无数双眼睛粘在我身上,好奇的、麻木的、带着幸灾乐祸快意的窃窃私语嗡嗡作响,汇成一股浑浊的潮水,不断冲击着我的耳膜。
“沈家……真谋反了?”
“啧啧,沈老将军多忠勇的人啊,尸骨未寒,女儿就……”
“知人知面不知心呐,看着温婉贤淑,竟敢私通敌国!”
“还不是仗着她爹那点兵权……”
“嘘!快看,裴大人来了!”
嗡嗡的议论声骤然一低,如同潮水退去,露出森冷的滩涂。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了刑场,连飘落的雪花似乎都凝滞了一瞬。我艰难地,极其缓慢地抬起头。
监斩的高台,就在正前方不远。那个位置,足以让台上的人将刑场的一切尽收眼底,纤毫毕现。裴珩,我的夫君,昨夜才在红烛高燃的洞房里,用最温柔缱绻的语调唤我“知微”的男人,此刻正端坐在猩红的官帽椅上。他穿着簇新的正二品锦鸡补服,紫袍玉带,身姿挺拔如修竹。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,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,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。他甚至没有看我,目光低垂,专注地凝视着面前茶几上那盏热气袅袅的茶。
雪白的瓷盏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转动,动作优雅而从容。他轻轻吹了吹浮沫,然后,抿了一口。那姿态,闲适得仿佛不是在监斩叛国重犯的妻子,而是在自家暖阁里赏雪品茗。
时间在死寂和窃语中粘稠地流淌。刽子手抱着鬼头刀,在我身侧不远的地方活动着筋骨,粗重的呼吸喷出白气。刀锋在晦暗的天光下偶尔一闪,寒意凛冽。我的心跳,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,一下,又一下,撞得肋骨生疼。不是因为恐惧,那东西早已被更深更冷的东西冻结。而是因为恨,因为那几乎要破胸而出的、焚尽一切的恨意!
就是这个人。昨夜,红烛摇曳,合卺酒尚温。他温柔地替我卸下沉重的凤冠,指尖拂过我的鬓角,温言软语犹在耳畔:“知微,累了吧?过了今夜,一切尘埃落定,为夫定让你享尽世间尊荣。” 那眼底的柔情蜜意,曾是我在父亲战死沙场、灵柩归京那日,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我信了他,连同父亲临终前交托于我、嘱我亲手转交给新帝的虎符,也一并告知了他存放之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