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章:错位的暖
林晚秋把最后一盆月季摆到阳台时,陶土盆底与栏杆碰撞,发出“咚”的轻响。
她下意识地回头,正对上陈默举着手机的镜头——他半蹲在客厅门口,手机举得老高,屏幕的光映得他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别动,这张能当屏保。”
陈默按下快门,语气里带着点得意,“你看这阳光,洒在你头发上跟撒了金粉似的,比婚纱照还好看。”
林晚秋刚要笑骂他夸张,眼角的余光就瞥见了站在陈默身后的婆婆。
老太太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手里攥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,袋口歪歪扭扭地敞着,露出半截卷边的废报纸,边角还沾着点泥土。
“又买这些闲花野草。”婆婆的声音像被晒过的干辣椒,带着点脆生生的冲劲。
她侧身躲开陈默,把塑料袋往茶几底下塞,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宝贝,“楼下老张媳妇捡的纸壳子,攒了半month换了瓶老抽,你倒好,钱全扔这不能吃不能喝的玩意儿上。”
林晚秋手里的洒水壶晃了晃,水洒在栏杆上,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子。她正想解释这月季是新品种,花期能到霜降,陈默已经几步跨过来,胳膊肘悄悄碰了碰她的腰。
“妈,这花是晚秋单位发的,不要钱。”他冲林晚秋挤了挤眼睛,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,“您看这颜色多正,放阳台招财。”
林晚秋憋着笑低头浇水,水流穿过指缝,打湿了月季的叶子,叶尖的绒毛上挂着小水珠,像撒了把碎钻。那是什么单位发的,是她今早五点爬起来,绕路去三公里外的花市挑的。摊主说这叫“粉扇”,开花时能有碗口大,她想着摆阳台正好,能给这刚装修好的小家添点活气。
夜里翻身时,林晚秋的手肘不小心撞到了陈默的肋骨。陈默“嘶”了一声,迷迷糊糊地往她这边凑:“咋了?”
“你妈今天又把我快递箱拆了。”林晚秋的声音压得很低,指尖戳着他腰侧的痒痒肉,“就是上周买婴儿床的那个大箱子,她拆得七零八落,说里面的泡沫垫能卖钱,堆在玄关占地方不说,我怕划着手。”
陈默往她颈窝里缩了缩,呼吸热乎乎地喷在她锁骨上:“忍忍呗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涩,“她年轻时穷怕了。我爸走得早,她一个人带我,一分钱掰成两半花,冬天舍不得生炉子,冻得直搓手也说不冷。”
“我不是嫌她。”林晚秋翻过身,手掌贴着冰凉的玻璃窗,窗外的月光正好落在她手背上,像蒙了层薄霜,“我是怕她累着。上次她瞒着我们,扛着一麻袋纸壳子爬六楼,回来腿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,贴了三天膏药才好。我跟她说楼下就有废品站,她非说人家给的价钱低。”
陈默没接话,只是把她抱得更紧,手臂勒得她有点喘不过气。林晚秋能听见他心脏在胸腔里“咚咚”地跳,像小时候玩的拨浪鼓。她知道他夹在中间难,上回婆婆偷偷把她的燕窝送给了邻居张婶,说“年轻人吃这玩意儿浪费”,他也是这么抱着她,半天憋出句“我再给你买两盒”。
月光从窗帘缝钻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光带,像条银色的小溪。光带的尽头,是茶几底下那袋越堆越高的废品——硬纸板、塑料瓶、泡沫垫,被婆婆码得整整齐齐,袋口用麻绳捆了三道,鼓鼓囊囊地杵在那儿,像座沉默的小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