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妈发现我画画那天,第一反应不是欣赏,而是确认我有没有耽误背诵她划定的历史年表。
她是国内顶尖的史学教授,季兰。
在她眼里,我人生的唯一正途,就是复刻她的学术道路。
任何偏离,都是不务正业。
她说:“昭昭,妈妈是为你好,那些涂涂抹抹的东西,只会毁了你的前程。”
我站在书房中央,看着她将我的画具一件件锁进柜子,心一点点冷下去。
唯一能给我慰藉的,只有我的亲姐姐许星晚。
她第一时间发来消息,是一张她在冰岛追逐极光的照片。
她说:“昭昭,别怕,笼子外的世界大得很。”
1.
我的妈,季兰女士,是行走的学术标杆。
她的名字前面总缀着一长串头衔,每一项都闪闪发光。
而我,是她完美人生履历上,预备复刻的下一章。
从小,我的玩具是《史记》和《资治通鉴》的儿童版,我的睡前故事是王朝更迭,英雄末路。
她为我规划的道路清晰明确:附中,名校历史系,硕博连读,然后成为和她一样的,象牙塔顶端的学者。
画画,是我唯一的叛逃。
是在厚重史书的字里行间,我为自己开辟的一扇天窗。
那天,家族聚餐。
季兰照例把我当成炫耀的资本,向亲戚们展示我最近在核心期刊上发表的一篇小论文。
“我们昭昭,对两宋史的理解,已经超过很多研究生了。”她端着酒杯,满面红光。
表姐夫是生意人,不懂学术,笑着打圆场:“昭昭真厉害!
我听说还很会画画?什么时候给我们露一手?”季兰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。
她放下酒杯,声音冷了八度。“小孩子不懂事,随便涂鸦,上不得台面。”
我坐在她身边,感觉一道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,如芒在背。
晚上回到家,她没开灯,就那么坐在客厅的黑暗里,等我回来。
“把东西交出来。”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。
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。
我从书包里拿出那个棕色的牛皮速写本,那是我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买的。
她接过去,一页一页地翻看。
上面有夕阳下的教学楼,有路边打哈欠的流浪猫,有隔壁班男生投篮的侧影。
最后,她停留在最新的一页。那是一幅她的肖像。
是我参照她获奖时的照片画的。
照片上的她,意气风发,眼神锐利。
而我笔下的她,眉眼间藏着一丝我读不懂的疲惫。
她盯着那幅画,看了很久很久。
久到我以为她会有一丝动容。
下一秒,她伸出手,干净利落地,将那一页撕了下来,然后是下一页,再下一页。
纸张撕裂的刺耳声,在寂静的客厅里,被无限放大。
她把一堆纸屑扔进我怀里。
“我不需要你这种廉价的同情和揣测。你该做的,是把心思放在正途上。”
“下个月,学校有个历史夏令营,我已经给你报名了。”
我抱着那些纸张的碎片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2.
历史夏令营的地点,在一处新开发的仿古小镇。
这里据说是某个失落王朝的遗址,季兰的研究方向之一。
她美其名曰让我“实地感受历史的厚重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