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傅斯年大概永远不会知道,他祝我得偿所愿。

而我的愿,早在十三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大火里,就已经碎了。

……

三个月后。

云深不知处民宿。

这个名字我起的,坐落在一片苍翠的山坳里,推开窗就是漫山遍野的绿和远处起伏的山岚,空气清甜得能洗肺。

我租下了最靠里的一间小院,白墙青瓦,院里有一棵老樱桃树,正值花期过了,开始挂果,青青红红的果子掩在绿叶里,煞是好看。

孕吐来得毫无道理,且凶猛异常。

刚扶着院子里的老樱桃树吐得昏天黑地,胃里翻江倒海,吐到最后只剩下酸水,灼得喉咙生疼。我虚脱地靠在粗糙的树干上,额头顶着冰凉树皮,喘着气,等待那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过去。

“小林,又难受了?”隔壁院的陈阿姨端着一碗刚蒸好的冰糖雪梨过来,脸上满是担忧,“快,趁热吃点,压一压。”

我勉强直起身,接过白瓷碗,温热的触感从掌心蔓延开一点,“谢谢阿姨,又麻烦您了。”

“哎哟,跟我客气什么,你一个人怀着孩子不容易。”陈阿姨看着我苍白的脸,叹了口气,“孩子爸爸……”

我舀了一勺清甜的梨肉送入口中,打断了她的询问,笑了笑:“他在很远的地方,忙。”

声音平静,没有一丝波澜。

陈阿姨是明白人,不再多问,只是又叮嘱了几句注意身体,便回了自己院子。

山里的日子很慢,慢到可以听见花开叶落的声音。我学着适应身体的变化,学着一个人产检,学着对着肚子里的小豆芽自言自语。

偶尔,还是会想起傅斯年。

想起苏清婉回来后,他一次次因她一个电话匆忙离去的身影;想起他看着她时,那是我从未得到过的专注温柔;想起他递过离婚协议时,那句轻描淡写的“她心脏不好,你让着点”。

心口还是会涩,但更多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。

我和他,早就完了。

下午阳光正好,我搬了把竹椅坐在樱桃树下,看着邻居家五六岁的小男孩豆豆在院子里笨拙地练习写毛笔字。小小的身子绷得笔直,一笔一划写得极其认真,鼻尖都冒了汗。

“这里,手腕要放松一点。”我忍不住起身走过去,轻轻握住他的小手,带着他运笔,“对,就是这样,慢慢来……”

豆豆仰起红扑扑的小脸,眼睛亮晶晶:“林阿姨,你写得真好!”

我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:“等你多练练,会比阿姨写得更好。”

豆豆妈端着一盘刚洗好的红樱桃从屋里出来,果子水灵灵的,沾着晶莹的水珠。“小林,快来尝尝,今年这棵树结的果特别甜。”

她拈起一颗又大又红的,自然地递到我嘴边。

孕后期口味变得奇怪,偏偏就馋这一口酸甜。我笑着低头,就着她的手咬住了那颗樱桃。

冰凉的果肉爆开,酸甜的汁液瞬间充盈口腔。

就在那一刹那——

“砰!”

院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一脚踹开!老旧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,猛地撞在墙上,又弹回去。

巨大的声响惊得我们都吓了一跳。

我含着那颗樱桃,愕然转头望过去。

逆着光,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堵在门口,周身裹挟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暴戾气息,几乎撕裂了小院宁静温暖的午后时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