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

堂嫂还在絮叨:“新娘子瞧着是城里人,戴的金镯子得有手指头粗……你真不知道?他没给你发请帖?”

我把白菜装进塑料袋,声音平静:“明子忙,许是忘了。”

挂了电话,我按着键盘摸索半天,终于点进朋友圈,是去年他回家时帮我注册的,说这样能看他动态。

屏幕上是陈明和陌生姑娘的合照。他穿着黑西装,笑得嘴角扬起,姑娘的婚纱白得晃眼。底下写着“往后余生,皆是你”。

我数了数日子,就在三天后。

那晚我翻出床底的铁盒,把攒了半年的钱倒在床上。最大面额是五十,更多的是十块五块,还有一堆硬币。我数了三遍,整整两千一百三十二块八毛。

第二天我去火车站买了绿皮车的硬座票。售票员说:“十八个小时呢,阿姨买张卧铺吧?”

我摇摇头。剩下的钱要给新娘子包红包,还要给未来的孙子打银锁——陈明他哥生前说过,老家习俗,长辈得给新生儿戴银锁保平安。

火车开动时,天还没亮。我全程没合眼,不是不困,是不敢睡——裤兜里缝着两千块钱,手心一直攥着那把小小的银锁。

天蒙蒙亮时火车到站。我顺着人流走出车站,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公交站。等车时买了两个馒头,就着凉水啃完了。

到他家小区门口时,太阳刚升起来,我攥紧布包带子,给陈明打电话。

响了很久才接起来,他声音含糊:“谁啊?”

“明子,是我。”

电话那头静了片刻,传来窸窣声:“嫂子?这么早什么事?”

我看着小区里修剪整齐的冬青:“我到你家小区门口了。”

“什么?”他声音猛地拔高,“你怎么来了?现在?”

“看见你发的照片了,”我轻声说,“想着来瞧瞧新娘子。”

他停顿了很久,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。“你等着,别乱走。”

这一等就是半个钟头。深秋的风刮得脸生疼,我把旧外套裹紧些,看着小区里开出来的小轿车。终于看见陈明从最里头那栋楼出来,穿着笔挺的西装,头发梳得油亮。

他走到门口时先看了眼保安亭,才转向我:“你怎么突然来了?也不提前说一声。”

我打量他,比上次见时胖了些,脸上养出些红润,眉头却拧得紧。

“给你和新带了点东西。”我把布包往前递了递。

他没接,目光扫过我磨破的袖口和沾灰的鞋面:“我这儿今天忙着呢,下午还要去酒店试菜。”

风灌进我领口,冷得打了个哆嗦。我笑着把布包收回来:“不耽误你事,就看看新娘子,给孩子送个银锁。”

他叹口气,刷开门禁:“进来吧,脚步轻点,她还在睡。”

我跟他走进小区,他步子迈得大,我小跑着才跟上。路过一栋栋漂亮的楼房,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,他穿着破胶鞋走在我身前,我总说“明子走慢点,嫂子跟不上了”。

那时他会停下来,伸手扶我过田埂。

如今他一次都没有回头。

布包里的银锁突然沉得很,第一次觉得,这十八小时的硬座,坐得人浑身都疼。

5

单元门的玻璃映出我风尘仆仆的身影。陈明用门禁卡“嘀”地刷开门,一股暖风混着香水味扑面而来,与我身上火车站的尘土气形成鲜明对比。我下意识地退后半步,他却已经快步走进大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