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章

麻醉褪去,意识回笼的第一个瞬间,我听见了心跳。

咚、咚、咚……强健、有力、充满了生命的热情。那声音,不属于我。我那颗衰败了二十多年的心脏,只会发出疲惫而微弱的悲鸣。

我费力地睁开眼,天花板的白光刺得我流下泪来。丈夫陆斯年正守在我的床边,见我醒来,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瞬间迸发出了狂喜的光。

“晚晚,你醒了!”他俯下身,小心翼翼地,将耳朵贴在了我的胸口,像是在聆听一首绝世的乐章。“你听,多好……多有力的心跳……”

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,动作也是。但我却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一般,浑身僵硬。

因为我知道,这颗正在我胸腔里,为我泵送着血液、延续着我生命的心脏,来自谁。

林夏。

他爱了十年,却始终求而不得的白月光。

三天前,我心脏衰竭,下了病危通知。而就在同一天,林夏出了车祸,脑死亡。是陆斯年,以她“生前好友”的名义,亲手签下了器官捐献协议。他指定,那颗独一无二的心脏,要给他的妻子,苏晚。

也就是我。

整个世界都在歌颂他的深情,赞美这是一场超越生死的、伟大的爱。只有我知道,这是一场多么残忍的、令人作呕的献祭。

我活下来了。

代价是,我要带着我情敌的心脏,躺在我丈夫的怀里,日日夜夜,感受着他对另一个女人的思念和占有。

“晚晚,”陆斯年抬起头,眼眶发红,他握住我的手,放在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,“她没有离开我们。她只是……用另一种方式,永远地陪着我们了。”

他的眼神那么深情,那么悲痛。

我看着他,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浸满了玻璃渣的棉花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我能说什么?

说谢谢你,把杀死我爱情的凶器,亲手植入了我的身体里?

还是说,陆斯年,你听。

这颗心,它每跳动一次,都在对我说——

我才是这里,永远的女主人。

2

出院那天,陆斯年把我像个稀世珍宝一样,一路从医院抱回了家。

他改造了我们的卧室,换掉了所有深色的家具,刷上了明亮的米白色墙漆。窗台上,摆满了一盆盆盛开的向日葵。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整个房间温暖得像一个童话。

“以后,我们的生活,也要像这些花一样,永远向着太阳。”他抱着我,轻声在我耳边说。

我没有回答,只是将脸埋在他的怀里,闻着他身上熟悉的、让我迷恋了五年的味道。但现在,这味道里,像是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。

我知道,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我。

我喜欢的是郁金香,讨厌一切刺眼的光。而林夏,她生前最喜欢的,就是向日葵。她的社交账号名字,就叫“夏日的向日葵”。

陆斯年开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、温柔的方式,用林夏的喜好,来重新定义我的生活。

他会买回我从来不碰的、辣得人流泪的川菜,然后用哄小孩的语气对我说:“晚晚,医生说你现在身体好了,可以吃点有味道的东西了。尝尝,这是夏夏……这是城南最有名的那家馆子,味道特别正。”

他会打开音响,放一些我从未听过的、节奏明快的独立摇滚,然后微笑着对我说:“以前总怕吵到你休息。现在好了,我们可以一起听听歌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