沿途所见，触目惊心。溪水不再清澈，流淌着污浊的暗红，散发出淡淡的腥气。林间鸟雀绝迹，偶有走兽奔过，也多是双眼赤红，狂躁不安。越靠近慕容家祖宅所在的青州地界，空气中那股无形的压抑感便愈发沉重，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扼住了生机的咽喉。
途径青石镇，还未入镇，喧天的锣鼓和鼎沸的人声便扑面而来，与一路上的死寂形成诡异反差。
镇口的小广场上，人山人海。几乎全镇的百姓都聚集在此，面朝着广场中心一座新落成的巨大雕像，神情狂热，顶礼膜拜。那雕像金光灿然，竟是一辆由八匹神骏异常的高头大马牵引着的黄金马车！车轮、车厢、骏马的鬃毛与肌肉，无不被打造得流光溢彩，在日头下几乎刺得人睁不开眼。马匹姿态昂扬，仿佛随时要挣脱束缚，带着满车的财富奔向天际。
一个穿着锦缎、满面红光的富态中年人正站在雕像基座上，唾沫横飞，声音洪亮得压过了喧闹：“……自打咱们青石镇立起这‘马驮驮金’像，嘿！那是八方来财，商路畅通！南来北往的商队，哪个不往咱这儿走？财源滚滚，指日可待啊！”
镇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掌声，许多人虔诚地跪拜下去，额头触地，口中念念有词，仿佛眼前这金像真能赐予他们取之不尽的财富。
慕容芷的脚步钉在了原地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，嘴唇微微颤抖。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，紧紧握住腕间一只莹润的碧玉镯子。那玉镯触手温凉，此刻却像被投入了沸水，一股灼烫感猛地从腕间窜起，烫得她几乎要惊叫出声！无数混乱的画面在她脑中炸开——慕容家那奢华府邸门前，也曾立着几座姿态各异、引颈长嘶的骏马铜像，爹爹得意洋洋的声音犹在耳边：“芷儿，此乃‘八骏引财’，有了它们，咱们慕容家气运必当如这骏马奔腾，势不可挡！”
那金像的耀眼光芒，镇民狂热的眼神，玉镯灼人的温度，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，让她透不过气来，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。
“强求的气运……”一个清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声音在她身侧响起，如同冰泉滴落寒潭。
慕容芷猛地回神，惊惶地看向身旁的玉衡。他不知何时已停下脚步，雪白的长发微微拂动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冷冷地注视着那座喧闹的金像，眉宇间那道淡金色的枷锁纹路似乎比刚才更清晰了些，隐隐泛着不祥的微光。
“不过是镜花水月。”玉衡的薄唇吐出最后几个字，声音轻得几近叹息，却清晰地砸在慕容芷心头。
玉衡的目光扫过人群，落在镇首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上，又掠过那些狂喜跪拜的百姓，最后定格在那黄金马车的车辕上。旁人看不见的，在他眼中，那金光璀璨的雕像周围，正升腾着一缕缕粘稠污秽的黑气，如同跗骨之蛆，贪婪地汲取着镇民们狂热的祈愿，又反哺回一种扭曲膨胀的贪婪欲望。那黑气弥漫开来，让整个广场都蒙上了一层令人作呕的腥甜铜臭。
他没有再看第二眼，转身，雪白的衣袂划过一个冷漠的弧度，径直穿过喧闹的人群边缘，朝着慕容家祖坟所在的方位走去。那股弥漫的“铜臭”黑气，仿佛有形之物，让他眉心的金枷锁一阵灼痛，连呼吸都滞涩了几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