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舅舅，”李小宝打断我，表情无比严肃，“你这就不懂了。这叫反差。我前几天看了一个短视频，里面的叔叔说，故事要想吸引人，就必须有反差。”
我看着他那张信誓旦旦的脸，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。他才八岁，他从哪学来的这些词？
“哪个短视频？”我忍不住问。
“就是那个……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，对着镜头说，‘一分钟，教你写出爆款文案’。”
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。这都什么跟什么。
“行，我们不写作文了，我们先做数学。”我迅速把语文书合上，换上了数学练习册。我觉得，数学，总该是客观的，唯一的，没有那么多可以自由发挥的空间了吧。
第一题：鸡兔同笼，上有三十五头，下有九十四足，问鸡兔各几何？
这是一道经典的奥数题。我记得我小学时也做过。
“小宝，这题你会吗？”
李小宝摇了摇头。
“没关系，舅舅教你。”我清了清嗓子，准备展示一下成年人的智力优越感。我拿出纸笔，开始写解题步骤。
“假设全是鸡，那么就有三十五乘以二等于七十只脚……”
“舅舅，”李小宝又打断了我，“为什么笼子里要同时放鸡和兔子？”
“呃……这是题目设定。”
“它们不会打架吗？兔子那么可爱，被鸡啄了怎么办？”
“它们……可能被分开了。”
“那为什么不直接数一下有几只鸡几只兔子？还要算，多麻烦。”李小宝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出题人智商的鄙视。
我感觉我的逻辑链被他这几个问题撞得稀碎。我花了两分钟，重新把自己的思路粘合起来，继续讲：“你听我说，这只是一个思想实验。我们假设……”
“舅舅，什么是思想实验？”
“就是……就是在脑子里想……”
“那我想一下，笼子里有一只哥斯拉，三十四只小怪兽，它们的脚加起来……”
“停！”我终于忍不住了，声音大了一点。
李小宝被我吓了一跳，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，嘴一瘪，眼看就要哭出来。
我立刻就怂了。我姐夫高血压，外甥哇哇哭的场景在我脑中回放。我赶紧放缓语气：“好好好，我们不想哥斯拉，不想。你看，我们这样算……”
半个小时后，我嘴皮子都磨破了，李小宝看着我，眼神依然迷茫。最后，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，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“舅舅，你讲了这么久，所以鸡到底有几只？”
我看着他那张纯洁无瑕的脸，拿起桌上的练习册，又放下，拿起，又放下。我抓了抓头发，感觉头皮都快被自己抓破了。
那一刻，我非常想把这本书，直接按在他脸上。
3
第一天的辅导，以我的完败告终。
我回到自己的出租屋，瘫在椅子上，连打开电脑玩游戏的力气都没有。脑子里全是“为什么兔子会被鸡啄”和“有毒的小米”。那只价值一千八的“风蛇V9”鼠标，仿佛在嘲笑我，它的每一个零件，都刻着“痴心妄想”四个字。
我姐发来微信：“怎么样？小宝今天乖吗？”
我对着屏幕，打出“他是个天才”，然后面无表情地删掉。换成了“还行，挺有想法的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