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摸出半截师父写字用的、都快被我啃光了的墨块，舔了舔干裂的笔尖，借着那点可怜的墨汁，在那光滑得诡异的纸页上，歪歪扭扭地写下了我心底最深的渴望：
“我要王翠花真心实意地爱上我，死心塌地，非我张三不嫁！”
写完了，我看着那行丑字，自己先嗤笑出声。真是想女人想疯了，一本不知道哪个年代的破书，还能管姻缘？我怕是失心疯了。我把册子随手扔在桌上那堆杂物里，倒头便睡。梦里，王屠户拿着杀猪刀，追得我满街跑，王翠花在一旁看着她爹，笑得花枝乱颤。
第二天，我是被一阵地动山摇般的砸门声和咆哮声给惊醒的。
“张三！张三！你个杀千刀的短命鬼！你给我滚出来！看老子不扒了你的皮！”是王屠户！那嗓门，震得我破屋顶上的灰噗噗往下掉，窗户纸都在嗡嗡作响。
我心里猛地一咯噔，睡意全无。完了！难道是我昨天偷看翠花晾衣服被他发现了？不能啊，我躲在墙根后头，隐蔽得很！
我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，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。战战兢兢地拔开门栓，还没看清门外的人影，一只油乎乎、散发着刺鼻猪臊味的大手就猛地伸了进来，一把攥住了我破旧衣衫的领子，像拎小鸡崽似的把我直接提溜了起来，双脚离地。
“说！你个穷酸破落户！给我家翠花灌了什么迷魂汤？！下了什么蛊？！”王屠户眼睛瞪得如同铜铃，布满血丝，嘴里喷出的热气带着一股隔夜的劣质酒气和猪下水的味道，几乎要把我熏晕过去。
我吓得魂飞魄散，手脚冰凉，舌头都打结了：“王……王叔……我……我没有啊……我哪敢啊我……”
“还敢狡辩！”他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，“那丫头疯了！彻底疯了！天还没亮，就收拾好了包袱，跑到我家门口，又哭又闹！说……说生是你张家人，死是你张家鬼！这辈子非你不嫁！拿着剪子对着自己脖子，以死相逼啊！我……我老王造了什么孽啊！养了十几年的闺女，水灵灵一朵鲜花，怎么就……怎么就瞎了眼，看上你这么个干啥啥不行、吃啥啥不剩的窝囊废！你说！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！”
我彻底傻了，脑子嗡嗡作响，一片空白。王屠户后面骂了什么，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。邻居们被惊动，纷纷围过来看热闹，指指点点，交头接耳。最后，是几个还算相熟的老街坊看不过去，好说歹说，才把暴怒的王屠户给劝走了。
我僵在原地，浑身冰冷，像个真正的纸人，风吹过，都觉得透心凉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才猛地一个激灵，像是被冷水浇头，转身就像发了疯一样冲回屋里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。我扑到那张摇摇晃晃的破桌子前，双手颤抖着，在杂物堆里胡乱翻找。
找到了！
那本皮面册子还安静地躺在那里。我深吸一口气，用尽全身力气才稳住哆嗦的手，猛地将它翻开。
只见我昨天用那半截破墨写下的那行丑字下面，竟然……竟然凭空多出了一行字！
那是一行细小、扭曲、如同用鲜血写就的朱红色小字，颜色艳得刺眼，墨迹仿佛还未干透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：
【已如意。偿：邻村货郎赵四，心悸暴毙，口鼻溢血。】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