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她絮絮叨叨,声音混在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里。王景然沉默地推着车,手掌被冰冷粗糙的金属硌得生疼,身上那件昂贵的旧衬衫被汗水与夜雾打湿,黏腻地贴在背上。鼻腔里全是小吃车上那股复杂而浓烈的气味,不好闻,却奇异地盖过了河水带来的死亡气息。

一路无话,只有女人的叨叨和车轮的噪音。

最终,车停在一条老巷口一家小店门前。招牌写着“吴记小吃”,霓虹灯坏了一半,只能看清“吴”和“小”字。

女人利落地开门开灯,暖黄的光线涌出,照亮一片狭小却整洁的空间,几张塑料桌椅,一个玻璃柜台的灶台。

她扔给他一条干净却显旧的毛巾:“擦擦。一脸死相。”然后转身钻进柜台后,很快,锅里传来滋啦声,鸡蛋和油脂碰撞出极度诱人的香气。

王景然僵硬地站着,毛巾攥在手里,粗糙的质感磨蹭着指尖。他看着那女人的背影在蒸汽里忙碌,忽然觉得刚刚桥上的那一幕,遥远得不真实。

一碗金灿灿的蛋炒饭,摞得尖尖的,上面盖着个溏心煎蛋,被重重地顿在他面前的桌子上。

“吃!”女人自己拉过对面椅子坐下,甩给他一双筷子,“吃完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,别死我门口,晦气。”

米饭的热气熏到他脸上,带着浓郁的蛋香和葱花味。他的胃部剧烈地抽搐了一下。

他迟疑地拿起筷子,扒了一口。温热的米饭裹着蛋液,简单,却好吃得让他手指发颤。他埋下头,失控地狼吞虎咽起来,几乎尝不出味道,只是本能地吞咽,像饿极了的野兽。

女人就坐在对面看着,没再说话。

直到碗底快见空,他疯狂扒饭的动作才慢慢停滞下来。理智回笼,巨大的羞耻感席卷而来,耳根烧得通红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。

“王景然。”他哑声答,头埋得更低。

“吴子青。”女人用下巴指了指自己,“行了,饭你也吃了,接下来什么打算?有地方去吗?”

王景然沉默。世界之大,此刻没有他的容身之处。

吴子青等了几秒,不耐烦地“啧”了一声:“算我倒霉。后头有个小储物间,堆了点东西,收拾一下能睡人。包吃包住,一个月三千,早上五点跟我去买菜,回来洗菜备料招呼客人端盘子洗碗,全是活儿。干不干?”

王景然猝然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她。

吴子青却不看他,起身开始收碗,语气硬邦邦的:“不干就现在走人。干就留下,但提前说好,我这儿不养闲人,更不养少爷,看你那细皮嫩肉的手就知道没干过粗活。干得不好偷奸耍滑,我立马让你卷铺盖滚蛋。”

碗筷磕碰在水池里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王景然望着她忙碌的背影,又看向自己那双曾经只握钢笔、签亿万合同的手,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。

他张了张嘴,几乎耗尽了全身残余的力气,才挤出三个字。

“……我干。”

……

“王景然!盘子洗完没有?快点儿!客人都等着呢!”

“王景然!葱没了!快去后院剥几颗!哭丧着脸干嘛?没葱这生意做不做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