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景然！这地怎么拖的？油乎乎想摔死我好多收份遗产是吧？！”
“王景然！”
“王景然……”
日子就在吴子青一声高过一声的吆喝里，翻滚着油烟气，飞快地溜走。
王景然的人生从未如此……具体过。
具体到指甲缝里洗不掉的葱蒜味，具体到被洗碗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指尖，具体到扛起一袋五十斤大米时腰腿的酸软，具体到因为算错三块钱被吴子青指着鼻子骂了半小时，具体到每晚一头栽进那张狭窄坚硬的折叠床、连梦都来不及做就天亮……
也具体到，夏天午后冰镇酸梅汤的沁甜，晚上收店后吴子青随手给他留的那碗料最足的牛肉面，还有那些常来的老街坊，从他手忙脚乱到渐渐熟练后，一句随口夸的“小伙子还行啊”。
他黑了，瘦了，但手臂有了结实的线条。他依旧沉默寡言，但听着吴子青永不停歇的叨叨，眼底的死寂不知何时褪去，偶尔会闪过极淡的笑意，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。
直到那天下午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晃进店里，吃了碗最便宜的素面，开始挑刺。
“老板娘，你这面里怎么有头发啊？这让人怎么吃？”
“哎哟，这桌子怎么这么油？恶心死了！”
王景然擦着手从后厨出来，眉头微蹙。
吴子青正在柜台算账，头都没抬：“头发？我店里全员短发，这头发丝比你那裤腰带都长，哪儿来的自己心里没数？桌子油？你们胳膊肘子上滴的汤自己擦干净，别赖我。”
那几人脸色一变，“啪”地摔了筷子：“他妈的给脸不要脸！兄弟们，给我砸！”
变故陡生！
桌椅被猛地掀翻，碗碟噼里啪啦摔得粉碎！玻璃柜台被一棍子敲出蛛网般的裂痕！
王景然下意识就要冲上前，却被吴子青猛地推到身后：“报警！快去后巷报警！”她声音尖利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人却像护崽的母鸡一样挡在他前面，顺手抄起了旁边的长柄汤勺。
那群人狞笑着，挥舞棍棒，打砸得更加疯狂。面粉、调料、汤汁四处飞溅，整个小店瞬间一片狼藉。
王景然被吴子青死死推搡着往后门去，他回头，看见吴子青赤红着眼眶，不管不顾地用手里的汤勺狠敲一个正欲推倒冰柜的混混的后背，那混混吃痛，反手一挥——
“唔！”吴子青被搡得踉跄撞在墙上，发出一声闷哼。
王景然眼底一直压抑着的什么东西，在那声闷哼里，骤然碎裂。滔天的暴怒席卷而来，他额角青筋迸起，攥紧的拳头骨节发白。那些深藏的、属于“王景然”的凌厉和冷酷，几乎要破体而出。
但就在这时，警笛声由远及近。
那群混混骂骂咧咧，动作更快，最后狠狠一脚踹翻了灶台边的泔水桶，污秽流了满地，扬长而去。
砸店的过程不过短短几分钟。
警笛声在门外尖锐地响起，又逐渐远去，大概是去追那些人了。
店里瞬间死寂下来。
只有残破的霓虹灯牌 through 被打裂的玻璃门，投下诡异闪烁的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