吴子青靠着墙壁，慢慢滑坐到地上。她头发散了，嘴角有一丝血迹，围裙上满是污渍。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。
摔碎的碗碟，倒塌的桌椅，滚落一地的卤蛋豆干，被酱油和辣油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地面，裂开的柜台，还在嗡鸣作响的冰柜……父母留下的照片框摔在地上，玻璃碎了，照片上三张笑脸被泔水浸染。
她一动不动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魂。
王景然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，他走上前，声音沙哑得厉害：“子青……”
他试图扶她。
吴子青猛地一颤，像是被烫到一样挥开他的手。她抬起头，眼睛红得吓人，里面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、绝望到极致的怒火，直直地刺向他。
“是你……”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，“那些人……是冲你来的，对不对？”
王景然脸色骤然一白，嘴唇动了动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的沉默，等于默认。
吴子青死死盯着他，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，混着脸上的污迹，狼狈不堪。她猛地伸手指向门外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，声音劈裂在空气里：
“滚！”
“王景然！你给我滚！滚出去——！”
窗外，一声惊雷炸响，夏季的暴雨说来就来，豆大的雨点猛烈地砸在玻璃门的裂痕上，噼啪作响。
王景然站在一片狼藉之中，看着眼前崩溃痛哭的女人，雨水从门缝溅入，打湿了他的裤脚，冰冷刺骨。
他眼底最后一点微光，彻底寂灭。
他没有再说一个字，只是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转过身，一步一步，踩过满地的碎片和污浊，推开门，走进了外面倾盆而下的暴雨里。
门在他身后晃荡着，发出吱呀的哀鸣。
雨幕滔天，瞬间将他的背影吞没。
雨点砸在王景然身上，又冷又硬，像无数颗冰冷的石子。他漫无目的地走着，身后的“吴记小吃”那破碎的霓虹灯光，在雨幕中模糊成一片晕染开的血色。
他脸上湿漉漉的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什么。吴子青那双赤红的、充满绝望和恨意的眼睛，在他脑海里反复灼烧。
“是你……”
“滚！”
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，钉进他心脏最软的地方。
他以为自己早已麻木，破产、众叛亲离、甚至站在河边那一刻，都不及此刻这万分之一的痛楚。那间小小的、烟火气缭绕的店铺，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，不知何时，竟成了他荒芜世界里唯一的光亮和锚点。
而现在，这光亮因为他，熄灭了。锚点，崩断了。
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，一片涩痛。他停下脚步，站在空无一人的街口，仰起头，任由暴雨冲刷。然后，他发出一声极低、极压抑的，类似受伤野兽般的呜咽，攥紧的拳头狠狠砸在身旁湿冷的墙壁上。
骨节处瞬间破皮，渗出血丝，混着雨水滑落。
但这微不足道的疼痛，根本无法缓解心口万分之一的重压。
他需要做点什么。必须做点什么。
不是为自己那可笑的自尊，也不是为了那早已一文不名的过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