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转身,墨色的袍角划过一个绝情的弧度,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。
“熬过今夜,”他冰冷的声音从殿门外飘来,仿佛是对我,又仿佛是对那些看不见的鬼魅下达命令,“本督再收你入笼。”
“来人。”
“把她吊在榻上,药效未尽之前,不许放下来。”
在我彻底昏过去之前,我听清了那个疯子最后的吩咐。
那一夜,我的人生被割裂成了两半。
我像一件祭品,被绳索吊在床榻之上,四肢悬空,无处着力。体内的药力如翻涌的岩浆,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我最后的理智。意识与痛苦反复拉扯,清醒是酷刑,昏迷是奢望。我仿佛被活生生地剥去了皮肤,将最脆弱的血肉暴露在寒风中,任由刀割。
那是我人生中最漫长、最黑暗的一夜。
我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被放下来的,也不知道自己昏死了多久。
再次睁开眼时,天已大亮。
阳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温暖而刺眼。
我躺在冰冷的床榻上,浑身上下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,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。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,那是挣扎时被绳索勒出的伤痕。嗓子更是哑得像被撕裂的破布,连呼吸都带着灼痛。
意识尚未完全回笼,耳边便响起了一片整齐的请安声。
“恭贺安主子,贺喜安主子,主子圣宠优渥,乃是我等的福气。”
我缓缓转动僵硬的脖颈,看清了眼前的一幕。
一群曾经对我俯首帖耳、甚至有些还需要仰我鼻息的妃嫔宫女,此刻正乌泱泱地跪在我的床前。她们一个个低眉顺眼,卑躬屈膝,可在那垂下的眼帘之下,我能清晰地看到,是藏不住的恐惧、嫉妒,以及一丝……幸灾乐祸。
我?受宠?
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好笑的笑话。
我扶着雕花的床沿,挣扎着想要坐起来,想要放声大笑,笑这世道的荒唐,笑这人心的可鄙。
可我喉咙里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野兽般的嘶鸣,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。
就在这时,一个冷冽如冰的声音从殿外传来,打断了这满室的虚伪。
“皇上召见,安主子,更衣上朝。”
上朝?
我?一个刚刚被屠戮满门的罪臣之女,一个被当成玩物肆意羞辱的阶下囚,竟然要去上朝?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。身上不知何时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寝衣,但昨夜那件沾满了汗水与屈辱的血色嫁衣,就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头。
仿佛一个无声的提醒,提醒我昨夜的噩梦,并非虚幻。
半个时辰后,我站在了太和殿的丹陛之下。
金碧辉煌的朝堂,此刻死一般的寂静。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数百双眼睛,或同情,或鄙夷,或惊惧,或漠然,尽数落在我一人身上。
我穿着那件血红色的嫁衣,一步一步,独自从宫门深处缓缓走来。红衣如火,裙摆上用金线绣出的凤凰,在晨光下栩栩如生,仿佛随时会浴火而鸣。
我的身后,没有随从,没有仪仗,只有一道长长的、孤寂的影子。
我站在金阶之下,百官尽跪,山呼万岁。唯有他,身着玄色九龙摄政王袍,傲然立于龙椅之侧,俯视着阶前的我。
那个疯子。
如今的他,是“摄政王”,权倾天下,生杀予夺。龙椅上那个年仅八岁的小皇帝,见了他,比见到阎王还要害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