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,是!”春儿如蒙大赦,连滚带爬地指挥着小宫女们将那些价值连城的赏赐搬走。
自那以后,殿里的宫人愈发畏惧我,甚至比畏惧那个疯子更甚。
因为他,每天都会来。
这里所谓的“他”,指的自然不是龙椅上那个还需要人抱着才能够到奏折的傀儡皇帝,而是那个本应是天下最卑贱的阉人,如今却成了权力最顶峰的——摄政王。
他来时,从不敲门,也从不遣人通报。
他像一个幽灵,可以随意穿梭在这座宫殿的任何一个角落,仿佛整个皇城都是他私人的庭院。
他来时,所有人都必须回避,连一丝呼吸声都不能留下。那些皇帝安插在殿里的眼线,早已被他用酷刑拔除得干干净净。
第一日,他来了。
只是静静地站在寝殿门口,隔着珠帘,看了我整整一炷香的时间。不说话,不动弹,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,目光却如实质,将我寸寸凌迟。
第二日,他踏进了内殿。
在我床边的绣墩上坐下,一言不发。屋子里静得可怕,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。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被这死寂逼疯时,他忽然伸出手,冰凉的指尖,极轻极慢地,碰过我散落在枕上的发尾。
那触感,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,让我浑身一僵,几乎要吐出来。
第三日,他来得更早。
天还未亮,我便从噩梦中惊醒。一睁眼,就看到他颀长的身影立在床前。他亲手为我撩起了遮光的帘帐,在床沿边半蹲下来,那张俊美如天神的脸,与我近在咫尺。
“你,”他低声问,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,“还想活着复仇吗?”
我的心脏猛地一缩,攥紧了藏在被子下的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用沉默来武装自己。
他却一点不恼,反而笑了。那笑声很轻,却像淬了毒的羽毛,搔刮着我最敏感的神经。
“安瑾宁,你若就这么死了,便真如你母亲所说——”他顿了顿,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你这一生,也不过是安家,用来平衡朝局的一颗棋子罢了。”
轰!
我脑中最后一根弦,应声绷断。
整个人,如坠冰窟。
——他说得一字不差!
那是我母亲临终前,拉着我的手,在我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。是她对我一生的愧疚与判词。
那间屋子里,除了我和母亲,再无第三人。
宫中,绝不可能有人知晓!
我的血,一寸寸冷了下来。
“你派人杀了她?”我嘶哑着开口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的碎石,干涩而破裂。
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,那眼神复杂难辨。随即,他忽而轻笑,笑得凉薄而讥讽:“若是我杀的,怎会让你知道得这么轻松?”
这话,比直接承认更让我胆寒。
他有无数种方法,可以让人在神不知鬼不觉中死去。
“那你到底是谁?!”我咬着牙,用尽全身力气,死死盯住他的眼睛。
我想从那双冷静到残酷的眸子里,寻找到一丝破绽,一丝属于人的情绪。可那里,除了一望无际的深渊,便只有一丝玩味的、高高在上的讥诮。
他不答,只是再次伸出手,动作轻柔地替我掖了掖被角,仿佛我只是个在闹脾气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