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队和小陈站在一旁，看着她冷静得近乎冷酷的侧脸，大气都不敢出。他们无法想象，一个女人在解剖自己前夫尸体时，内心该是何等的波涛汹涌。
但只有林安自己知道，她并非没有感觉。
当手术刀划开皮肤和肌肉时，她闻到的不是血腥味，而是五年前那个雨夜，他将她拖进浴室时，身上那股淡淡的、混合着烟草和古龙水的味道。
当她检查他断裂的颅骨时，她眼前浮现的，是他一次次将她的头撞向墙壁时，那双因愤怒而充血的眼睛。
这些记忆，不再是让她颤抖的梦魇，而是变成了可以触摸、可以分析的“数据”。她的专业，是她对抗创伤的唯一武器。
“颅骨顶部、枕部多处粉碎性骨折，符合高处坠落特征。胸骨、锁骨、多根肋骨骨折，同样符合。脾脏破裂，肝脏挫伤，腹腔内大量积血……”林安的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回响，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，钉进这起“意外”的棺材板。
“看来确实是意外了。”张队松了口气，准备收队。
“等等。”林安突然开口。
她的手套上沾满了血污，但她的目光，却死死地锁定在了沈逸左侧的第七根肋骨上。那里有一处骨折，和其他因撞击造成的、参差不齐的断裂不同，这一处的断口边缘，呈现出一种极其微小的、陈旧性骨痂反应。
“这里，”她用镊子轻轻拨开组织，“有一丝微小的骨裂痕迹。看样子，至少是伤后愈合了一周以上的旧伤。但是，断裂本身是新鲜的。”
“这说明什么？”小陈不解地问。
“说明在车祸发生前，他的这根肋骨，就已经因为某种外力而产生了裂痕。这次的撞击，只是让它从裂痕处，彻底断了。”林安的语速很慢，像是在拼凑一幅极其复杂的拼图。
张队皱了皱眉：“说不定是前几天自己不小心撞到了哪里，这能说明什么？和案情没关系吧？”
“有关系。”林安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，“因为五年前，他就是用膝盖，顶断了我左侧的第七根肋C骨。位置、角度，和这个裂痕，一模一样。”
这是他的施暴习惯。他喜欢攻击这个位置，因为这里的伤不容易被外人发现，却能造成持续的、钻心的剧痛。
那一瞬间，林安仿佛听到了这具尸体在对她说话。
它在说：我不是意外。
它在说：救救我。
不，它在说：林安，你终于看到了。
张队愣住了，他看着林安那双在灯光下亮得吓人的眼睛，一时语塞。他知道，这起案子，或许从一开始，就没那么简单。
3. 魔鬼的肋骨，藏着天使的谎言
“一处微小的旧伤，说明不了这是谋杀。”
在第二天的案情分析会上，张队把林安的发现提了出来，但立刻遭到了几乎所有人的质疑。
“林法医，我们理解你的心情，但不能因为你和死者过去的关系，就主观臆断。”刑侦科的老刘推了推眼镜，语气还算客气。
“我没有臆断，这是基于尸体证据的合理推测。”林安据理力争，“沈逸生性多疑，为人谨慎，他不可能让自己的肋骨带着裂伤，还去开夜路。这不符合他的性格逻辑。”
“性格逻辑不能作为证据。”张队一句话堵了回来，他揉着太阳穴，脸上写满了疲惫，“行了，这个发现记录在案。但主要侦破方向，还是意外。小王，你去联系一下死者家属，看看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常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