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也纳金色大厅,灯火辉煌。
能容纳近两千人的观众席几乎座无虚席,空气里弥漫着期待与庄重的气息。今晚是维也纳青年爱乐乐团的新乐季开幕演出,而最受瞩目的,无疑是那位来自东方的、年仅二十一岁的钢琴新星——江杳,她将挑战难度极高的拉赫玛尼诺夫《第二钢琴协奏曲》。
后台,江杳对着化妆镜,深呼吸。
镜中的她,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银色鱼尾礼裙,勾勒出窈窕有致的身段。长发被挽成优雅的发髻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。妆容精致,却掩不住眼底一丝紧张的流光。
四年磨一剑,今夜是试刃之时。
她闭上眼,指尖无声地在腿上敲击着无形的琴键,试图将那些翻涌的情绪压下去。不仅仅是演出前的紧张,还有...那条几天前突然收到的,来自大洋彼岸的短信。
【下月十五号,你毕业音乐会,我会到场。】
没有称呼,没有落款,只有一串她即便删除也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。
语气是他一贯的冷硬和不容置疑。
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里,再次激起了令人不安的涟漪。
他为什么要来?
以什么身份?邻家哥哥?还是...陆氏集团的总裁,来看一场或许与他毫无关系的演出?
她猜不透,也不想猜。
这四年的平静生活,让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走出了那片名为“陆庭御”的阴影。可那条短信,却轻易地撕开了她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,告诉她,有些人,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的世界,只是暂时蛰伏。
“江,准备上场了。”工作人员轻声提醒。
江杳猛地睁开眼,眼底最后一丝慌乱被坚定的光芒取代。
不管他来不来,为什么来。今夜,这个舞台,属于她。
她站起身,抚平裙摆的褶皱,昂起头,走向通往舞台的入口。
灯光暗下,又亮起。
指挥上台,致意。
然后,所有的灯光聚焦在舞台中央那架斯坦威三角钢琴上。
江杳缓步走出,聚光灯追随着她,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。她走到钢琴前,微微向观众席鞠躬。
抬头的那一刻,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台下。
前排贵宾席,一个熟悉到令她心脏骤停的身影,猝不及防地撞入她的视线。
陆庭御。
他穿着熨帖的黑色西装,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,即使在众多盛装的观众中,也显得格外出众和...格格不入。昏暗的光线下,他深邃的目光正精准地落在她身上,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、深沉的审视和...势在必得。
他竟然真的来了。
不仅来了,还坐在了最显眼的位置。
江杳的呼吸有瞬间的凝滞,指尖微微发凉。
但很快,职业素养让她强行拉回了注意力。她深吸一口气,不再看向台下,将所有杂念摒弃,缓缓坐在琴凳上。
指挥棒抬起。
整个音乐厅安静下来。
第一个沉重的和弦,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,如同命运敲响的门扉,瞬间抓住了所有听众的心脏。
拉赫玛尼诺夫的音乐是复杂而深刻的,充满了俄式的忧郁、浪漫与磅礴的力量。而江杳的演绎,不仅精准地驾驭了那些艰深的技巧,更注入了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、深刻的情感理解。
她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,时而如暴风骤雨,时而如泣如诉。她完全沉浸在了音乐的世界里,忘记了台下的观众,忘记了那个让她不安的男人。
她用自己的方式,讲述着挣扎、渴望、绝望与最终的和解。
音乐厅里,只剩下磅礴的乐声和她专注的侧影。
陆庭御坐在台下,目光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舞台上的那个身影。
他见过她很多样子。
怯生生的,哭得梨花带雨的,故作坚强的,冷漠疏离的...
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她。
舞台上的江杳,仿佛会发光。所有的灯光都汇聚在她身上,她坐在钢琴前,就像是掌控一切的女王。自信,从容,美丽得令人窒息。
她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,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敲击在他的心上。
他不懂古典音乐,但他能感受到那音乐里蕴含的巨大能量和深刻情感。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她身上看到过的、炽热而强大的内核。
这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小女孩。
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、充满魅力和吸引力的女人。
一种强烈的、陌生的占有欲,如同藤蔓般疯狂地缠绕住他的心脏,越收越紧。
他的视线,不由自主地开始追随她。
追随她纤细却有力的手指,追随她微微颤动的睫毛,追随她沉浸在音乐中时而微蹙、时而舒展的眉头...
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,汗水沿着她优美的颈部线条滑落,没入礼裙的领口...
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。
心底那股躁动了四年的无名火,在这一刻,仿佛被浇上了一桶油,轰然烧得更旺。
他忽然意识到,他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。
他以为她只是闹脾气的小孩子,总会回来的。
他以为将她掌控在手中,是轻而易举的事。
可现在他才发现,这只他曾经不在意的小雀鸟,早已飞出了他的掌心,成长为了羽翼丰满、引人注目的凤凰。
而台下,显然不止他一个人为她倾倒。
他身边那个穿着考究的欧洲男人,眼中毫不掩饰的欣赏和痴迷,让他莫名地想将那双眼睛挖出来。
还有后排那些窃窃私语,讨论着“那个东方钢琴家真美”、“她有没有男朋友”的声音,都让他烦躁不已。
这首冗长的协奏曲,什么时候结束?
他第一次觉得,时间过得如此缓慢。
终于,乐曲进入最后的乐章,在辉煌而磅礴的尾音中,戛然而止。
短暂的寂静之后,雷鸣般的掌声瞬间席卷了整个音乐厅!
“Bravo!” “Encore!(安可)”
观众们激动地起立,掌声经久不息。
江杳从音乐的世界里缓缓抽离,脸上带着演出成功后如释重负又激动喜悦的红晕。她站起身,走到舞台中央,一次次地向观众鞠躬致谢。
目光再次不经意地扫过台下。
陆庭御依旧坐在那里,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起身鼓掌。他只是看着她,眸色深沉如夜,里面翻滚着她看不懂的剧烈情绪。
那眼神,像一张无形的网,带着强烈的侵略性和占有欲,让她刚刚平复的心跳再次失控。
她慌忙移开视线,不敢再看。
演出圆满成功。
后台被鲜花和祝贺的人群包围。乐团的成员、工作人员、慕名而来的乐迷、甚至几个知名的乐评人,都围在江杳身边,向她表示祝贺。
江杳微笑着应对,心情却因为那个男人的在场而无法真正轻松起来。
她一边和人交谈,一边下意识地用目光在人群中搜寻,既害怕看到他,又控制不住地想知道他在哪里。
终于,在人群外围,她看到了他。
陆庭御并没有挤过来,只是站在不远处,手里拿着一束与他冷硬气质极不相符的、包装精致的白色海芋,正和她的导师穆勒教授说着什么。
穆勒教授似乎很高兴,不停地点头,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赞许。
而他,则微微侧着头,听着教授说话,目光却越过人群,精准地锁定了她。
四目相对。
他朝她微微举了举手中的花束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却足以让江杳心惊肉跳的弧度。
仿佛在说:我找到你了。
江杳的心脏猛地一缩,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,险些撞到身后的人。
“小心。”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胳膊,是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,一位英俊的奥地利青年,关切地看着她,“你没事吧,江?你的脸色有些苍白,是不是太累了?”
“没、没事,谢谢。”江杳慌忙站稳,避开他的碰触,心跳如鼓。
她能感觉到,陆庭御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锐利,像刀子一样刮过她和那位首席小提琴手。
“抱歉,失陪一下。”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无形的压迫感,低声对周围的人说了一句,几乎是仓惶地转身,想找个地方躲起来。
可她刚走出几步,手腕就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。
那力道极大,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。
江杳浑身一僵,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。
陆庭御低沉冷冽的声音,在她耳边响起,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:
“恭喜演出成功,杳杳。”
“四年不见,不打算好好和你的...庭御哥哥,聊一聊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