警察打开门时,一股混合着外卖馊掉和某种化学品的味道扑面而来。年轻点的警官下意识后退半步,老警官却只是叹了口气,他的目光扫过门楣——那里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,边缘已经卷起。
阿正躺在沙发上,像是睡着了。茶几上散落着几个药瓶,其中一个倒在一旁,白色的小药片洒在木头表面,像被随意抛撒的盐粒。旁边是一盒未拆封的月饼,包装精美,印着“中秋团圆”的字样。中秋节已经过去两周了。
老警官戴上手套开始初步检查。没有挣扎痕迹,没有遗书,只有手机里一条未来得及发出的草稿:“太累了,对不起。”收件人那栏是空的。
阿正的公寓很小,一室一厅,布局紧凑。水槽里堆着两个未洗的玻璃杯,垃圾桶满得快溢出来,全是便利店包装盒。书架上的书却按高矮排列得一丝不苟,鞋子在门口摆成整齐的一排,就连冰箱里的酸奶盒都朝向同一个方向。
陈医生是从警局通知中得知这个消息的。他放下电话,走到窗边静静站了十分钟。那天下午的病人他一个都没能全心接待,脑子里全是阿正上周三复诊时的样子——穿着那件略显宽大的灰色毛衣,回答问题时总是先停顿两秒,仿佛每个问题都需要翻译成另一种语言才能理解。
“最近感觉怎么样?”陈医生记得自己这样问。
“老样子。”阿正说,眼睛盯着地毯上的几何图案。
“睡眠呢?”
“还行。”
“药按时吃了吗?”
“差不多。”
陈医生当时觉得那是抗拒治疗的表现,现在想来,那或许是阿正最后的求救,用他唯一会的方式:沉默。
小雨是在专业课课堂上接到电话的,跑到学校天台大哭了一场。她打开和哥哥的聊天记录,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:“生日礼物收到啦!谢谢哥!爱你!”阿正回了一个笑脸。那是他生前最后两天。
老杨周四上班才听说阿正没了。他愣在工位上,举着泡着枸杞的保温杯忘了放下。“怎么会?”他喃喃道,“上周五还好好的...”但他马上想起来,上周五阿正确实有些奇怪,报告里连最简单的数据都填错了,他还开玩笑问阿正是不是失恋了,“振作点,大男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”。
林阿姨的便利店照常营业。只是每次门铃响起,她都会下意识抬头,然后意识到那个总是在货架前站很久的年轻人再也不会来了。她收拾柜台前的地面时,发现一张被踩得微卷的药单,边角沾着点饭团碎屑——日期是上周三,距离阿正离开刚好四天。她把药单收进抽屉,没说为什么眼睛有点发酸。她想起自己曾经推荐阿正去看看中医,“西药治标不治本,还是得调理气血”。
这些人的生活继续着,只是关于阿正的空缺,很快被别的东西填满。就像雨停后的水洼,最初还能映出天空的模样,不久便只剩下蒸发后的痕迹。
阿正生命的最后一周,表面看来与往常并无二致。
周一早晨7:15闹钟响起。他伸手按掉,又在床上躺了二十二分钟。起床后,他站在衣柜前,手指掠过几件衬衫,最终选了一件蓝色的。穿到一半,他忽然停下来,看着镜子中的自己,然后慢慢把衬衫脱掉,换上了灰色的那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