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早餐是便利店买的饭团,吃了半个,剩下的放在茶几上,晚上回家时还在那里。

通勤地铁上,他盯着对面车窗里自己的倒影。眼睛下面是浓重的阴影,像是被人打了一拳。旁边一个婴儿好奇地看他,他试图微笑,婴儿却突然哭起来。

工作中,他每小时会去一次卫生间,坐在最里面的隔间,什么都不做,只是看着手表上的秒针一圈圈转动。每次刚好四分钟,然后冲水洗手,回到工位。没人注意到这个规律。

周二下雨了,他带伞却仍然淋湿了肩膀。下班时雨已停,他却站在办公楼门口等了十分钟,才想起不需要等雨停。

周三晚上,他打开冰箱站了很久,直到制冷机重新启动的嗡嗡声惊醒他。最后他热了速食饺子,吃了两个,剩下的放在冰箱里,三天后才发现。家庭群里,表哥正在晒新生儿子的照片。

也是周三这天,他去看陈医生。候诊室里他翻看一本杂志,其实一页都没读进去。咨询结束后,陈医生递来新的处方单,他随手塞进口袋——口袋破了个小口,出门时他去便利店买饭团,掏钱时药单顺着小口滑出来,落在柜台前的地面上,他没察觉,转身就走了。

周四他提前下班,却只是在公园长椅上坐到天黑。

周五他一整天没起床,直到傍晚才洗了积攒的碗碟。打破一个杯子时,他蹲下来看着碎片,看了很久很久。手机振动,是母亲:“你大姨给你介绍了姑娘,下周见见?照片发你了。”

周六晚上,他数了数药片,整齐排列在茶几上又收起来。手机里有三个未接来电,两个是妹妹,一个是老杨。他没有回电。

然后就是周日,他没有上班,没有接电话,没有开门。直到周二房东联系不上人,周三一早叫来了警察。

在阿正的电脑里,警察发现了一个文件夹,里面是几十篇只有开头的日记。最新的一篇写着:“今天阳光很好,我应该感到...”,句子在这里中断,再没有续上。

他的银行账户里还有足够的存款,手机里存着心理咨询热线,抽屉最深处有一张妹妹的照片,背面写着“一定要幸福”。旁边是一本《中医养生大全》,第78页折着角,标题是“情志疾病的饮食调理”。

所有这些求生痕迹,都没能阻止那个晚上的到来。死亡不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告别,而是长期挣扎后,疲惫不堪的放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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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理咨询室的地毯是蓝灰色的,上面有深浅不一的几何图案。阿正每次来都会盯着同一块地方看——那里有一个像是扭曲的正方形,又像是被压扁的圆圈。

“最近感觉怎么样?”陈医生问,声音平稳而专业。

阿正的目光从地毯上抬起,又迅速垂下。“老样子。”

这是他们第十三次会谈。陈医生记得很清楚,因为第一次来时阿正穿的就是这件灰色毛衣,现在看起来宽松了不少——上次称重时,阿正的体重比上月又轻了三公斤。

“睡眠还好吗?”

“有时候能睡着。”阿正说。他没说的是有些夜晚,他会在凌晨三点突然惊醒,心脏狂跳,仿佛刚跑完一场马拉松,却完全不记得梦见了什么。

陈医生稍稍前倾,“上次建议的记录情绪练习,试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