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怎么了？"周海问。
"老刘的厂子撑不住了，问我要不要他那台铣床。"赵东升放下电话，声音干涩，"半价。"
两人一时无言。窗外，风更大了，卷起地上的积雪，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。
此时的北方机械厂门口，却是另一番景象。
上百名工人聚集在厂门前，人群中间，王建国站在一个木箱上，满脸通红地挥舞着手臂：
"凭什么说让咱们下岗就下岗？我们在厂里干了十几年、几十年！说好的铁饭碗呢？说好的主人翁呢？"
人群骚动着，发出赞同的嗡嗡声。几个女人开始抽泣，男人则大多低着头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。
李志刚蹲在人群外围，花白的头发在风中凌乱。他默默看着自己长满老茧的手，这双手车过多少零件，带过多少徒弟，如今却突然没了用武之地。
"老李，往后怎么办啊？"张建军蹲到他身边，声音发颤，"我家那小子明年要上大学，闺女身体不好常年吃药，这要是没了工作..."
李志刚摇摇头，从兜里掏出半包烟，抖出一根递给张建军，自己却把空烟盒揉成一团。
王建国从木箱上跳下来，走到两人身边："闹也没用，我早打听过了，这次是动真格的。"
"那怎么办？去做小买卖？摆地摊？我除了开机床啥也不会啊！"张建军几乎要哭出来。
王建国眼神闪烁了一下，压低声音："你们还记得赵东升吗？"
"东升？那个技术尖子？三年前辞职的那个？"李志刚抬起头。
"对，就是他。听说现在自己开了个配件厂，混得不错。"王建国说，"都是老工友，总不能见死不救吧？"
李志刚犹豫道："人家自己干也不容易，咱们这么去..."
"有什么不容易的？他当老板，咱们卖力气干活，天经地义！"王建国打断他，"总得找条活路吧？难道真的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？"
张建军连连点头："对对，东升那人讲义气，肯定会帮咱们的。"
李志刚望着厂门口越来越多的人群，终于也点了点头。寒风卷着雪花扑打在每个人脸上，像刀子一样。
夜幕降临，赵东升最后一个离开工厂。他仔细检查了每台设备的电源，又将明天要用的图纸整理好，这才锁上门。
自行车碾过积雪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。路过北方厂职工宿舍区时，他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在路灯下站着，似乎是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。他认得那是王建国和李志刚。
赵东升没有停车，只是加快了蹬车的速度。寒风吹得他眼睛发疼。
回到家，妻子小芳已经做好了晚饭。简单的小米粥，馒头，还有一碟咸菜。
"听说北方厂今天公布名单了？"小芳盛好粥，轻声问道。
赵东升"嗯"了一声，埋头喝粥。
"那个...王师傅他们..."小芳欲言又止。
"吃饭。"赵东升打断她，声音有些生硬。
饭后，赵东升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。远处，北方厂区的轮廓在夜色中依稀可见，那里曾经灯火通明，如今却只有零星几点光亮，如同垂死之人的喘息。
他知道王建国他们会来找他。他只是不知道，自己这个刚站稳脚跟的小厂，能否扛起这么多人的希望。
寒夜中，一颗流星划过天际，转眼即逝。赵东升掐灭烟头，转身回屋。明天，还有硬仗要打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