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不回应也不推开我,他一动不动。
一股躁郁之气从心中升上,我将他推开,大骂:「你死了吗裴六?从军八年,一个铜板都没有往家里寄过,我从未怪你!」
「可你为什么,为什么一点都不念着我?哪怕是托人带一句口信呢!」
「我举目无亲,只盼着你回来团圆,一年又一年……可你呢?」
「杳无音讯,我甚至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!」
木人无动于衷,而我这八年压在心底的委屈一旦宣泄,便再也压不住,纷纷漫上来,将我淹没。
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,我捶打木人胸口,语无伦次地骂他。
最后哭累了,不知何时睡了过去。
小院中,安静的木人抱着疲惫的女子,微微仰头望向了高挂夜空的圆月。明明是那样一张俊朗却面无表情的木头脸,可在月下,那石头做的眼眸中,分明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悲意。
再醒来时,天已大亮,我好端端躺在屋里床上,若不是起身时额角微微的胀痛,我都要以为昨夜的哭诉只是一场梦。
裴子余蹲在屋檐下,皱着眉头面带审视看着在院中忙里忙外的木郎君。
奇了怪了,这小子不是很喜欢他吗,前两日总是恨不得走到哪黏到哪,这么快就玩腻了?
「娘,我有事跟你说。」
见我出来,裴子余拍拍衣角站起来,又神神秘秘将我拉回屋内,他还警惕地瞅了一眼外面。
「怎么了这是?」我不解。
裴子余一脸严肃,凑近我小声说:「娘,昨夜我做了个好奇怪的梦!」
「梦里有人自称我爹,他说当初朝廷征兵,进了军营每人能得五两银!他说将银子留给了你。」
「还有,他每年有十两银的军饷,他一向是自己只留二两,剩下的都跟家书一起往家里寄回来了。他从来不知家里竟没有收到过!」
听得这话,我一时愣住。
「更古怪的是,那自称我爹的人竟然长了一张大裴一模一样的脸!我今早一睁眼看到大裴,被吓了一跳,以为还在梦里呢!」
裴子余拍拍胸口,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。
我咬住下唇,神思恍惚转身去了院中。
木郎君正将一桶清水倒入水缸,我扯住他的衣袖,让他不得不面对我:「裴六,你真的回来了吗?既能托梦,为何不入我梦里来?」
他默默看着我,又变成那副死样子。
裴子余跟在我身后,表情难以置信:「他,他真是我爹吗?」
「不,他不是你爹,他只是块木头。」我气得发出冷笑。
「可娘你说过,我爹名叫裴六郎,你为何要对着木郎君喊爹的名字……」
「不过是有人雕了张相似的脸,我还没醒神,糊涂了。」甩开木人的手,我磨了磨牙,看你要装到几时!
5
我叮嘱裴子余自己看书,拿了存好的一篮子鸡蛋往村里走去。
今日赶集,正好可以将鸡蛋卖了换些钱。
我边走边想今早裴子余做的梦。
裴六是个老实性子,从不撒谎,他既说了每年都有给我寄回家书与银子,那就一定寄了。
可我从未收到过,定然是有人看我孤儿寡母好欺负,将这钱昧了下去。
我到集上时,人已经很多了。
我一边吆喝着卖鸡蛋,一边走神想着事,不留神肩膀撞到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