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

我的心跳漏了一拍。那形状太熟悉了,像一只蜷缩着的手。

我疯了一样四下寻找,抓起台面上的水果刀,用刀柄狠狠砸向那冰层。刀刃反射着厨房顶灯的光,晃得我眼睛发疼。这把刀也是爸爸留下的,刀把上还留着他常年握刀磨出的痕迹,那是他无数个清晨,给我们削水果时留下的印记。

“小辞!”妈的声音猛地拔高,又瞬间压下去,变得尖细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“别弄了!快放下刀!”

咔啦。冰裂开了。

那东西脱离了冰的禁锢,安静地躺在碎冰屑里。那不是肉。

那是一只手。人的左手。齐腕断处切割得干净利落,甚至能看见微微发黄的骨骼断面和萎缩的肌腱皮肤。它微微蜷着,指关节僵硬地屈起,灰白的指甲修剪得很短,很整齐。无名指上,套着一个东西——一个褪了色的、用细铜丝弯成的粗糙小戒指,那是我小学美术课上做的第一个手工作品。

我记得很清楚,那天我拿着歪歪扭扭的铜戒跑回家,献宝似的递给爸爸。他刚下班,身上还带着工地的灰尘和汗水,却笑得眼睛都没了,郑重其事地戴在自己手指上,说:“这是我儿子给的勋章,得戴一辈子。”

冰凉的寒意顺着我的指尖窜遍全身,血液轰的一声冲上头顶,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。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,窗外的雨声、冰箱的嗡鸣、妈的呼吸声,全都消失了,只剩下眼前这只手,和我擂鼓一样的心跳,在耳朵里轰鸣。

苹果滚落在地,发出沉闷的响声,在瓷砖上滚了几圈,停在我脚边。果肉摔烂了,汁水溅出来,像一滩暗红色的血。

我妈的手按在我发抖的手上,冰凉得不带一丝活气。她一点一点,极其缓慢地把那把水果刀从我僵直的手指里抽出去,轻轻放在料理台上,发出轻微的“咔哒”一声,像一根细针,刺破了这诡异的安静。

然后,她极其自然地,用一种近乎扭曲的平静,去合上那只抽屉。她的动作很轻,仿佛怕惊扰了里面的东西,可她的指尖在颤抖,连带着那只手也跟着晃动,无名指上的铜戒,在灯光下闪着微弱的光。

“别看。”她的声音飘忽着,像隔了一层浓雾,“是你爸……他走的时候,太急了,落下的。”

我的牙齿开始打颤,咯咯作响,冷,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冷。“私奔……需要砍下一只手……留下来吗?”声音嘶哑得不像我的,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,带着血腥味。

七年前,爸爸突然消失的那天早上,妈就是这样,穿着这件米白色的针织衫,坐在沙发上,平静地告诉我,爸爸跟一个外地女人跑了。她说爸爸留了字条,说过够了穷日子,要去外面找更好的生活。那时候我不信,我哥沉默着抽烟,我姐躲在房间里哭,只有妈,冷静得像个局外人。

2 破碎的记忆

厨房门口的光线暗了一下。我哥站在那里,不知道看了多久。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,头发比上次见面时又短了些,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。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嘴角向下撇着,勾出一个极冷的弧度。那双眼睛,又黑又沉,像两口深井,望不到底,里面没有惊讶,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冷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