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那以后,女儿的电话就变得越来越少,时间越来越短。
背景音有时很嘈杂,有时又安静得可怕。再后来,就是巨额汇款的开端。
建国生前最后那段时间,身体已经很不好。
他总是一个人抽烟,眉头紧锁:「她一个女孩子,在日本人生地不熟,哪来这么多钱?
那个田中宏,到底是做什么生意的?」
他的担忧,最终化为了遗像上那抹凝固的愁容。
二零一九年春天,林建国心脏病突发,抢救无效。
我守了三天三夜,疯了似的给女儿打电话,那头永远是关机、无人接听……
当我终于联系上林晓雅时,丈夫已经永远闭上了眼睛。
「晓雅……你爸爸……走了……」我泣不成声,「你快回来……回来送送他……」
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,然后传来女儿极力压抑的、破碎的哭声。「妈……对不起……我回不去……这边……手续很麻烦……我会给爸爸烧纸钱的……你要照顾好自己……」
那一刻,我的心死了大半。
最需要女儿的时候,她却不能回来。
葬礼那天,阴雨绵绵。
我一个人站在墓前,雨水和泪水混在一起,流进嘴里,又苦又涩。
就在葬礼结束的第二天,我的账户里突兀地多出了五百万。
汇款备注是:「爸爸的医疗费和丧葬费,请妈妈收下,这是我和宏的心意。」
我看着那串冰冷的数字,第一次没有感到惊喜,只有无边无际的荒诞和寒意。
从那天起,我就知道,有些表面的平静,再也维持不下去了。
我站起身,擦干眼泪,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。
距离下一次汇款日,还有三天。
这一次,我不会再等了。
第三章:消失的地址
三天后,我踏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。
经济舱的座位狭窄,十几个小时的航程,我几乎一秒未合眼。
旁边座位的年轻女孩试图搭话,我只是摇了摇头,将目光投向舷窗外。
浩瀚的太平洋碧蓝无际,却无法缓解我内心的焦灼。
成田机场巨大而繁忙,指示牌上满是日语字符,广播快速而陌生。
我紧紧攥着小包,跟着人流办理入境、取行李。
每一步都虚浮而不真实。
我只会几句最简单的日语,面对海关人员程式化的提问,紧张得手心冒汗,磕磕绊绊地拿出女儿旧地址和酒店订单。
工作人员看了看地址,又抬眼看了看我,眼神里闪过一丝诧异,但最终还是盖了章放行。
出了机场,湿热的风裹挟着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东京的天空灰蒙蒙的。
我笨拙地买了巴士票,又换乘地铁,找到了提前预订的、位于池袋的廉价商务酒店。
房间小得可怜,但我顾不上这些,立刻从包里拿出那张已经磨损的纸条。
上面是五年前林晓雅寄结婚照时留下的地址:东京都涩谷区 XX 丁目 XX 番地 XX 公寓,303 室。
这是我唯一的线索。
休息了不到半小时,我便拿着地址走出酒店。
池袋街头人流如潮,霓虹闪烁。
巨大的陌生感和孤独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。
我紧紧攥着纸条,用半生不熟的英语夹杂着肢体语言问路。
大多数行人礼貌地摇摇头,匆匆走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