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瑟坐于案后,碎镜排成半月,映出她苍白面容。见他来,她不起身,只抬手示意对面席。两人之间,一方矮几,一盏陶杯,再无多余。
萧庭雪拔壶塞,酒香顷刻溢满冷殿,甘若荔枝,又带冷梅尾韵。他先倒一杯,推至她面前:“你先,或我先?”
顾瑟垂眸,指尖蘸酒,在案上写:同生共死。然后举杯,一饮而尽。酒液沾唇,她眉心微蹙,似被甘味所欺,转瞬却笑:“甜。”
萧庭雪凝视她,亦举杯仰头。喉结滚动,酒线滑落颈侧,像一条细小朱砂蛇,钻入衣襟。他抬袖拭唇,低声道:“七日后,若我死,你活;若你死,我陪葬。”
顾瑟不答,只以碎镜尖端,挑开他衣襟。素白衣下,左胸一道旧疤,十年前的秋猎,她亲手所刺——短剑入骨三分,因淬“忘魂”之毒,令他昏迷七日。如今疤色淡白,像一条沉睡的蚕。
镜尖抵住疤痕,她轻声问:“还疼吗?”
萧庭雪握住她手腕,缓缓用力,直至镜尖刺破皮肤,血珠渗出,与他胸前旧疤重叠。“疼,”他笑,“但甘之如饴。”
烛火跳,两人影子交叠于墙,像一柄双刃之剑,同时穿透两颗心脏。顾瑟忽伸手,揽住他颈,唇贴耳廓,声音低得只剩气息:“萧庭雪,你可知七日醉无解?”
他亦附耳:“我知。但与你同饮,便是解。”
——
更鼓五响,天将破晓。萧庭雪起身,衣襟带血,却步履轻缓,仿佛卸下万里江山。行至门口,他回头,最后一次唤她:“阿瑟。”
顾瑟抬眼,碎镜在指间翻转,映出他苍白面容。她微笑,声音轻而冷:“七日后,要么收尸,要么收江山。”
萧庭雪点头,推门而出。晨光如刀,劈开夜色,他背影在门槛处微微一晃,随即挺直,像一柄不肯折断的剑。
冷殿重归寂静。顾瑟低头,以指尖蘸取案上残酒,在地面写下一行:
“第七日,史书翻页,你名在左,我姓在右。”
血与酒交融,缓缓渗入砖缝,像一粒种子,在黑暗里悄悄发芽。
4 佛血
冷殿第七夜,无月,有雨。
更鼓三声,顾瑟睁眼,指间铜镜碎片“当”一声坠地——刃口仍带昨夜萧庭雪胸前的血,凝成褐斑,像一枚干枯的梅。她俯身,以指腹蘸那残血,在案上写:第七日。血痕稀薄,却足够触目惊心。
窗外雨线斜织,瓦沟水声湍急,仿佛整座皇城都在低声呕吐。顾瑟抬手按住腹部——七日醉的毒,应在子时发作,先甜后绞,如有人以铁丝一寸寸勒断肠络。她等那一刻,像等一盏迟到的春灯。
门却先响了。
不是铁锁,是轻叩,三长两短,像旧日帝姬府的暗号。顾瑟眸色一敛,袖中碎镜滑入指缝,血线复现。门开处,风雨扑入,一盏青灯先行,灯后立着郑貂,雨珠沿他帽檐串成帘。
“帝姬,”郑貂声音压得极低,“殿下请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