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 十八年的山
林月满十八岁这年，还没走出过身后的山。每天天没亮，她要先去院外的井边挑两桶水，把灶台的大铁锅装满。锅里的水还没烧开，她得拿上背篓去后山割猪草，露水会打湿她的裤脚，直到太阳升到山顶，裤脚才能慢慢变干。
她住的屋子是土坯墙，屋顶铺着去年新换的茅草。屋里有一张木桌，四条腿不一样长，每次放碗都要在短腿下垫半块砖。她的床在里屋，铺着妈妈织的粗布褥子，上面叠着两床打了补丁的被子。
爸爸每天扛着锄头去种玉米，妈妈在家喂猪、纺线。家里只有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，信号不好，只能收到两个台。电视里偶尔会放山下平原的画面，有平整的田地，有盖着瓷砖的房子，还有不用靠脚蹬的摩托车。林月每次看都要凑得很近，直到妈妈喊她去做饭，才恋恋不舍地离开。
这年秋收后，妈妈把她叫到身边，说山下平原的王家人托人来提亲。林月问妈妈，王家是什么样的人家。妈妈说，王家有五亩水田，有三间大瓦房，家里还有一辆拖拉机。妈妈还说，王家的儿子叫王强，比林月大两岁，身强力壮，能干活。
林月没说话，她想起电视里平原的样子，又想起自己每天割猪草的山路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，说不出是好是坏。
第二节 第一次下山
去王家相亲那天，林月穿了妈妈最好的一件蓝布褂子，裤子是新做的，用的是爸爸赶集时买的卡其布。妈妈提前给她梳了头，把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，还抹了一点点头油。
领路的是村里的张婶，张婶常年在山里和山下跑，认识的人多。张婶骑着自行车，林月坐在后座上，双手紧紧抓着张婶的衣服。山路不好走，自行车颠得厉害，林月的屁股很快就麻了。
走了两个多小时，终于看到了平原。路变得平整，两边是一望无际的水田，田里的稻子已经收割完，只剩下短短的稻茬。远处有一排又一排的房子，屋顶大多是平的，墙上贴着白色的瓷砖，在太阳下亮得晃眼。
王家的房子在路边，三间大瓦房，院子用水泥砌了地面。王强的妈妈在门口等，看到林月，拉着她的手往屋里让。屋里摆着一个大衣柜，柜门上贴着红色的喜字，还有一张沙发，铺着花布垫子。
王强从里屋走出来，个子很高，皮肤黑，脸上带着笑，手里拿着一个苹果递给林月。林月没接，低着头，不敢看他的眼睛。张婶在一旁说闲话，问王强平时都干些什么活，王强说他每天去田里干活，闲的时候帮着爸爸修拖拉机。
坐了不到一个小时，张婶就拉着林月要走。出门的时候，王强的妈妈塞给林月一个红包，林月不要，妈妈在后面推了她一下，她才接过来，放在口袋里，感觉红包沉甸甸的。
回去的路上，张婶问林月觉得王强怎么样。林月说，她觉得王强说话声音太大，笑的时候嘴巴张得太开，她不喜欢。张婶叹了口气，说平原的日子好过，王家条件又好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。
第三节 家里的逼迫
回到家，林月把红包交给妈妈。妈妈打开一看，里面有两百块钱，笑得合不拢嘴，说王家真是大方。爸爸坐在一旁抽烟，问林月对王强的印象。林月说她不喜欢王强，想再等等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