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雪与血的记忆
长白山的冬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。一场夜雪过后,群山银装素裹,在晨光中闪烁着凛冽寒光。这片古老的山脉绵延千里,山中有参天古木,也有蜿蜒溪流;有奇花异草,也有飞禽走兽。对于山下的村民而言,长白山既是赖以生存的宝库,也是危机四伏的禁地。
老白踩着厚厚的积雪,咯吱咯吱地走在熟悉的山路上。他是这片山林最好的猎人,也是最了解它的人。四十五岁的年纪,脸上刻着山风与岁月留下的沟壑,眼神却依然清亮如少年。他的父亲和祖父都是这片山林的猎人,传给他的不仅是精准的枪法和布置陷阱的技巧,更有对山的敬畏与尊重。
那天清晨,他本是循着鹿群的足迹进山的,却听见了山林间不寻常的骚动。远处传来村民的呼喊声和野兽的咆哮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。老白皱起眉头,加快脚步向声音来源走去。这些年,随着山下开发增多,山中的平衡渐渐被打破,野兽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。
穿过一片白桦林,眼前的景象让他怔在原地。
雪地上洒满暗红的血迹,一群村民手持农具和猎枪,围着一只倒在地上的巨大老虎。那虎已然气绝,金色的毛皮被鲜血染透,琥珀色的眼睛仍圆睁着,望着虚空,似乎在诉说着什么未了的心愿。
“死了!这畜生死了!”一个年轻村民激动地喊着,用棍子捅了捅虎尸。
老白认得那只虎。这些年来,他常在深山中与它相遇,彼此保持着默契的距离。它从不下山扰民,他也从不深入它的领地。有时他会在山泉边看到它饮水,阳光洒在它华丽的毛皮上,宛如山中的王者。老白甚至给它起过名字——金瞳,因为它的眼睛在阳光下会闪烁出金色的光芒。
“怎么回事?”老白走上前问道,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解释起来。原来近日山中有黑熊频频袭击牲畜,今早更闯入了村边的羊圈,叼走了一只小羊。几个年轻气盛的村民追着熊迹进山,却意外遇上了这只母虎。混乱中,不知是谁先动了手,母虎在反抗中被乱棍打死。
“不是它。”老白蹲下身,强忍心中的悲痛,仔细检查着虎尸上的伤口,“看这爪痕,是熊伤的。”
他指向母虎腹部的撕裂伤,那明显是熊爪造成的致命伤。伤口极深,几乎贯穿了整个腹部,可见袭击者的凶猛。母虎在受伤后显然挣扎了很长时间,雪地上拖行的血迹延伸了数十米之远。
村民们面面相觑,有人露出愧疚之色,但更多人仍愤愤不平:“老虎终究是猛兽,今日不死,来日必伤人!”
老白摇摇头,不再争辩。山民对猛兽的恐惧根深蒂固,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的。他知道,在这种情绪下,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就在这时,一阵微弱的呜咽声引起了他的注意。老白循声走去,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,发现了一只刚睁眼不久的虎崽。小家伙蜷缩在母亲早已冰冷的前爪旁,小脑袋无力地蹭着,试图唤醒永远不会再回应它的母亲。它的大小不过比成年人的手掌稍大一些,眼睛还蒙着一层蓝膜,显然出生不久。
老白的心猛地揪紧了。他想起自己早年丧母的经历,那种无助与绝望至今刻骨铭心。三十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寒冷的冬天,他的母亲上山采药,遭遇暴风雪,再也没能回来。是父亲既当爹又当妈把他拉扯大,教会他如何在山林中生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