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脱下外衣,轻轻盖在她身上。
“你安息吧。”我低声说,“我会记住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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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开始埋人。
不是一个人,是几十口。我们用烧焦的木头做担架,用破布裹尸,一具一具抬到后山。陈先生说:“堆成一座坟山,不立碑,不写名。让他们知道,中国人死,也是站着的。”
赵大山扛着一具尸体,是他的妹妹。他没哭,只是咬着牙,肩膀一耸一耸。他妹妹才十五岁,脸上还带着婴儿肥,可现在,半边脸被烧没了,露出森森白骨。
“哥……”他突然低语,声音轻得像风,“我对不起你……我不该怪小禾……我不该……”
他跪下,把妹妹轻轻放下,用一块白布盖住她脸。
“小禾,”他抬头看我,眼里通红,“对不起。我不该打你。”
我摇头:“别说了。都过去了。”
“不。”他站起来,声音沙哑,“从今起,我跟你走。你说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我要让他们知道,中国人,不是好欺负的。”
我点头,眼里发热。
我们埋了三天三夜。
坟山堆起时,像一座小丘。我们围着它站了一圈,没人说话。风从山头吹过,卷起灰烬,像一场黑色的雪。
我跪在坟前,额头抵着焦土。
“我发誓。”我声音不大,可每个人都听见了,“我要活着。我要记住。我要让全世界知道他们干了什么。”
陈先生拄着拐杖,站在我身边:“小禾,你比我们强。你活下来了,你看见了。你要替我们说。”
“我会。”我抬头,看着他浑浊却坚定的眼睛,“一个字,都不会少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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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扒下死掉的日本兵衣服,混进溃逃的队伍。
那是个清晨,雾未散。我们找到一具尸体,脸被砸烂,军装还算完整。我脱下自己的破衣,换上那件土黄色呢子军装,肩章上沾着血,袖口绣着一个“伍”字——我成了“伍小禾”,一个沉默的随军杂役。
赵大山也换了衣服,成了“伍长”手下“勤务兵”。他个子高,走路带风,可一开口就露馅。我们教他学日语,他舌头打结,总把“はい”(是)说成“黑”。我踹他:“闭嘴!装哑巴!”
他咧嘴一笑,露出豁牙:“成!老子当哑巴,反正话多也没人听。”
我们跟着队伍走。
我亲眼看见他们像蝗虫一样扫荡村庄。
一个村子刚被烧过,他们还进去翻。一个日本兵从废墟里拖出一只木箱,打开,里面是几本小学课本。他冷笑一声,一把火烧了,嘴里嘟囔:“支那猪,也配念书?”
另一个兵强奸了一个十三岁的女孩,当着她爹的面。她爹扑上去,被一枪托砸断腿。那兵还笑着,对同伴说:“这小的,嫩。”
我站在角落,指甲掐进掌心,血顺着指缝流下,我不敢动。
他们不是打仗,是在发泄仇恨。
每到一处,就指着地图说“这是我们的地”,然后把所有东西砸烂、烧光。
他们不是在占领,是在毁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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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还建了秘密轨道。
不是普通铁轨,而是窄轨,铺在山脊背阴处,像一条毒蛇,蜿蜒进深山。轨道尽头,是一座地下仓库,门口有重兵把守,墙上写着“極秘”。
我们被编入搬运队,负责往火车上装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