悟尘和尚微微一怔。
静心苑？那可是内院弟子都少能居住的清修之所，环境幽雅，灵气充裕，仅次于佛子与各院首座的居所。这来历不明的女子，竟得佛子如此青睐？
但他不敢质疑佛子的决定，立刻合十道：“谨遵佛子法旨。”随即转向琉璃，语气也客气了几分：“女居士，请随我来。”
琉璃脸上瞬间绽放出难以置信的惊喜，眼泪流得更凶，对着释心连连叩首：“多谢佛子！多谢佛子慈悲！弟子…弟子定当日日诵经，报答佛子恩德！”
那感激涕零的模样，真挚无比。
释心微微颔首，不再多言，闭上双眼，仿佛已入定。
直到悟尘引着一步三回头的琉璃离开佛堂，周遭彻底安静下来，释心才缓缓睁开眼。
眼底，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，再无半分之前的温情。
静心苑…自然是他故意安排的。
那里离藏经阁不远不近，既显示了他的“特殊关照”，又能方便她后续“无意”发现某些他想要她发现的东西。而且，静心苑的幽静，也方便某些事情的发生，而不易被过多窥探。
他起身，走下莲台，步履平稳地走向佛堂后方。
一路遇到洒扫的沙弥或路过的僧人，皆恭敬向他行礼，目光中充满崇拜与虔诚。他一一颔首回应，面容一如既往的圣洁平和。
他需要去一个地方。
需要去确认，去感受，去让那焚心的怒火与彻骨的恨意，找到一个不至于让他失控的宣泄口。
他绕过大殿，穿过一片竹林，来到了后山那棵巨大的菩提树下。
如今，这棵圣树枝繁叶茂，华盖如云，叶片翠绿欲滴，在阳光下闪烁着灵动的光晕。树下灵气氤氲，祥和宁静，是弟子们悟道静修的圣地。
与记忆中那棵焦黑枯槁、锁链缠绕、血污浸染的死亡之树，判若云泥。
释心走到树下，缓缓伸出手，触摸着粗糙的树干。
冰凉的触感传来。
然而，在他的指尖接触到树干的刹那，幻象骤生！
眼前的翠绿瞬间被焦黑取代，祥和的灵气化为血腥的魔气，温暖的阳光被阴冷的狱火吞噬…琵琶骨再次传来被穿透的剧痛，心脏仿佛又一次被冰冷的指尖攥住！
“呃…”他闷哼一声，身体猛地一颤，脸色瞬间苍白如纸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。
那场大火，仿佛从未熄灭，一直在他的灵魂深处燃烧。
他猛地收回手，踉跄后退一步，扶住旁边的石灯柱，才勉强站稳。
闭上眼，深深呼吸。
空气中是纯净的檀香和草木清香，不再是焦糊与血腥。
但他知道，有些东西，再也回不去了。
他缓缓抬起刚才触摸树干的手，摊开。
掌心被指甲掐破的伤口已然凝结，但那一点暗红的血痂，却无比刺眼。
慈悲？
他心中冷笑。
若慈悲换来的只是背叛与毁灭，那这慈悲，不要也罢。
佛渡众生，谁又来渡他？
既地狱归来，他便不再是佛子释心。
他是自业火中爬出的复仇者，是披着慈悲袈裟的修罗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