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发现,这位古代的将军并非我想象中的鲁莽武夫。他思维清晰敏锐,恪守着一种古老而纯粹的荣誉准则,有一种与现代人截然不同的、近乎固执的真诚。他会因我描述的飞机、网络而感到孩童般的好奇与惊叹,也会为我工作中遇到的人际烦恼或技术难题,给出笨拙却极为认真的、基于他那个时代经验的建议。一种难以言喻的、隐秘而深刻的情感纽带,在这奇异无比的、跨越时空的交流中悄然滋生、蔓延。我感到自己干涸的心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清泉,千百年来第一次感到被一个人如此全然地看着、听着、理解着。尽管,他并非真正意义上的“人”。
然而,幸福的背后,代价也随之悄然浮现。我开始感到莫名的、日益加深的疲惫,头晕目眩的次数越来越多,食欲也减退了。一次在博物馆高高的旋转楼梯上,我眼前猛地一黑,脚下发软,险些直接栽下去,幸好我及时死死抓住了冰凉的铜扶手,才避免了一场严重事故。我去医院进行了全面检查,结果却显示各项指标并无明显异常,最后只得到“过度疲劳,建议多休息”的结论。
但我心里清楚。每一次与凌苍进行深度的精神连接,尤其是当他情绪激动,或试图更清晰地“感知”这个世界时,都会像一只无形的手,强行抽走我的精力和生命力。这种消耗是实实在在的。
凌苍很快也察觉到了我的异常。通过我越来越不稳的精神波动、偶尔传来的剧烈心悸、以及那份无法掩饰的虚弱感,这位曾经在战场上洞察秋毫的将军,明白了残酷的真相。
“停下。”他的声音第一次如此严厉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属于将领的决绝,“即刻停下,女子。断绝与此玉之联系,或将之毁弃、封存!永不再启!”
我愣住了,心中涌起一阵强烈的委屈和不解:“为什么?我们不是一直很好吗?你不想离开那里了吗?”
“吾之存在,正侵蚀汝之生机!”他的情绪透过连接剧烈地波动起来,反而给我带来一阵更强的眩晕感,仿佛在证明他的话,“每一次心念相通,皆在以汝寿元为薪柴!吾岂能……岂能以汝之性命,换吾残喘于此无间裂隙?止于此吧!此乃军令!”
他最后甚至用上了命令的口吻,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斩钉截铁,仿佛要亲手斩断这份他同样珍视的连接。
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他话语里那份沉甸甸的、宁愿自身永陷孤寂也要保护我的心意。我用力擦掉眼泪,对着那枚玉佩,在心里无比坚定地回应:“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决定,将军。这是我的选择。我不会放弃你。一定有办法的,既能帮你,又不用付出这样的代价。”
我拒绝了凌苍的“为你好”式的牺牲。生平第一次,我如此强烈地、主动地想要去“守护”什么。我开始利用一切机会,偷偷查阅博物馆珍本库房里那些被视为“荒诞”或“迷信”的禁术古籍、地方志怪传说、甚至是某些未被官方承认的竹简复刻本,试图从中找到一种能稳定灵魂、甚至打开微小时空通道的方法。
我的反常举动——频繁申请进入珍本库、借阅那些冷僻古怪的文献、时而恍惚的精神状态——没能瞒过所有人。副馆长秦屿,一位总是西装革履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、戴着金丝眼镜、显得温文尔雅的学者,在某天下午“偶然”路过修复室时,关切地走了进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