湘西的雨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意,黏在皮肤上,像要钻进骨头缝里。沈清辞背着相机包,站在“傩面村”村口那棵老槐树下时,裤脚已经沾满了黄泥,鞋缝里嵌着的草籽硌得脚底发疼。
树身缠着几圈褪色的红布,布上绣着模糊的傩戏脸谱,风吹过,红布晃悠着,像只悬在半空的手。远处的村子藏在云雾里,黑瓦土墙矮矮地伏在山坳里,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——不是累的,是那股子从踏入这片山开始就缠上她的寒意,正顺着脊椎慢慢往上爬。
“你找谁?”
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沈清辞一跳,她转过身,看见个穿灰布褂子的老头,手里拎着个竹编的菜篮,篮里躺着几颗沾泥的土豆。老头的眼睛很亮,却不聚焦,落在她脸上时,带着种审视的冷意,像在看什么外来的闯入者。
“大爷您好,我是摄影师沈青,来拍湘西民俗的,想在村里住几天。”沈清辞把相机从脖子上摘下来,露出镜头上的“民俗采风”工作证——那是她托朋友做的,照片上的她笑得温和,眼神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。
她不敢用真名,三年前姐姐沈清欢就是用“沈清欢”这个名字来傩面村采风,然后彻底消失的。警方来查过两次,村里人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人,最后只能按“失踪”结案。只有沈清辞知道,姐姐一定在这里,因为她失踪前寄回的最后一个包裹里,除了半张画着青铜傩面的纸条,还有一枚掉在信封角落的、姐姐从不离身的银镯子碎片。
老头的目光扫过工作证,又落回她的相机包上,没说话,只是朝村子的方向抬了抬下巴:“找村长吧,村东头那栋青砖房,门口挂着玉米串的就是。”
沈清辞道了谢,顺着老头指的路往里走。村里的路是青石板铺的,被雨水泡得发滑,路边的房屋大多关着门,偶尔有扇窗开着,会闪过一道窥探的目光,快得像错觉。她举起相机,假装取景,镜头里的画面却让她心里发紧:家家户户的门楣上,都挂着个小小的木雕傩面,眉眼狰狞,嘴角向上翘着,像是在笑,又像是在哭。
走到村东头,果然看见一栋青砖房,门口挂着两串金黄的玉米,玉米下面摆着个石磨,磨盘上积了层薄灰。沈清辞敲了敲门,里面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,门开了,露出张黝黑的脸。
是个中年男人,个子很高,肩膀宽得能把门框填满,额头上有道很深的疤,从眉骨一直划到太阳穴。他没笑,声音像山里的石头,硬邦邦的:“有事?”
“村长您好,我是摄影师沈青,想在村里住几天,拍点傩戏相关的民俗照片。”沈清辞把工作证递过去,手指微微攥紧——她在资料里见过村长的照片,知道他叫张大山,也是当年警方重点询问的对象,可资料里没提过他额头上的疤。
张大山接过工作证,看了足足有半分钟,才把证还给她,语气没缓和多少:“村里没民宿,西头王婶家有空房,你去跟她说。”顿了顿,他又补了句,“村里规矩多,晚上别乱走,尤其是祠堂那边。”
沈清辞应下来,心里却更疑了。祠堂是民俗采风的重点,他特意提一句“别乱走”,反倒像是在提醒她——那里有问题。